“砰砰砰砰!”
铳声响起,八百余步长的明军防线上,火光连成一片,上千杆鸟铳和三眼火铳同时击发,高速旋转着的铅弹刺破浓烟瞬间飞越六十步的距离,重重轰击在后金军弓箭手的棉甲和锁子甲上。
被打中的后金兵仿佛遭到了一计重锤,口中喷出粘稠的血液,仰面倒在地上痛苦的蜷曲。
这轮齐射,一次性收割了近两百个后金弓箭手的性命,将因之前一直被动挨打的明军心中阴霾一扫而空。
阵后的努尔哈赤心底一颤,他没有预料到,贺世贤的火铳竟然如此厉害!
海螺号响起,努尔哈赤果断命令士兵加速前进。
前排的后金弓箭手闻讯开始小跑着前进,快速到达明军阵前五十步处后,开始换上扁平的重箭,对着明军阵中不断进行平射。
这些训练有素的后金弓箭手飞快地射完了囊中的十支泡了粪水的重箭,又快速有序地退后,让后面的死甲兵走到了前面。
整个过程中,明军的弓箭手都在不断还击,火铳手却是仅仅又齐射了一轮,速度比起榆林铺来说,明显不如。
另外,他们在人数和速度都占绝对优势的后金弓箭手的压制下,声势和规模都比第一轮差了一筹。
钉满密密麻麻箭矢的明军指挥台上,贺世贤脸色凝重地看着前方的战况。
稍稍评估双方形势之后,他再次果断下令,指挥台上鼓声响起,明军前线的弓箭手也开始向后退去。
贺世贤同建奴交战多年,对浑身插满箭矢仍在奋勇冲杀的建奴死甲兵印象深刻。
他明白,对这些浑身包铁的牲口而言,弓箭的杀伤已经微不足道,不如让己方的弓箭手也退下,给肉搏战兵腾出冲杀的地方。
可恨建州穷山恶水,弹丸之地,普通战兵的铠甲兵刃,竟然比大明把总、千总装备的还好!
真不知道兵部的那些老爷整天都是干什么吃的,滑天下之大稽!
贺世贤在心底狠狠地咒骂了一声,他麾下的士兵只有三成穿着薄薄的棉甲,剩余都是穿着破旧的鸳鸯战袍。
到底哪个才是天朝上国,哪个才是蛮夷?
好在明军虽然装备简陋,却都严阵以待,火铳手们也在紧张地装填,零零散散地射击。
如此距离,面对着建奴死兵厚重的阵型,他们几乎是弹无虚发,可火铳的装填速度实在是慢得让人心焦,每回打倒一个建奴,后面的便立马补上来,丝毫不能打散他们的阵线。
一个火铳手终于又装填好了火药,他是一个经验娴熟的火铳兵,在此之前,他已经放过了三铳,打倒了两个建奴。
不像他身边慌乱到找不到通条的伙伴,紧张的战场分毫没有影响他的装填速度。
这时候,他深吸一口气,屏气凝神,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吐出长气将火铳平举,对准了当面的一个建奴。
那个建奴已经走到了明军阵前四五十步的距离,因为这里布置了许多铁蒺藜,所以他们都走得分外小心,一排人此时才放弃齐整,但看起来仍像是缓缓漫过来的波浪。
那个火铳手又深吸了一口气,当面的建奴距离他只剩下四十步了,他们马上就会跨过己方布置的铁蒺藜地带,届时便会呐喊冲锋,他知道自己只有再放这一铳的机会了。
四十步的距离,对面的建奴丑陋的面容已经清晰可见。
这个建奴名叫瓜尔佳茫格,镶黄旗,因为作战勇猛悍不畏死,两个月前已经从轻甲弓手升为步战死甲。
建奴的步战死甲多为从长白山区抓来的野人女真,但建州旗丁想要升为马甲,这也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别看他只是一个普通死甲,父亲却是五大臣之一的费英东,在后金的权势完全不逊于四大贝勒。
茫格此时也看到了那个直冲着他的黑洞洞铳口,布满刀疤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他趁着避开铁蒺藜的机会往旁边挤了挤,但那铳口也随着他缓缓移动。
茫格又往旁边走,铳口又移,他喉结滚动,禁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狗日的建奴!”
“你也知道怕吗!”
“去死吧!”
那火铳手张开嘴咆哮一声,随即打开药池,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巨响,裆下已有尿意的茫格忽然发现,那明军面前火光一闪,自己没有中弹,那个明军反倒是捂住双眼,血流扑面地倒在地上哀嚎打滚儿。
“哈哈!”
“明狗的鸟铳炸膛了!”
原本已经情绪低落的茫格重又变得斗志昂扬起来。
再往前走几步,他们就该冲锋了!
战场上沸反盈天,贺世贤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他紧紧地盯着战线,终于等到建奴走进了四十步的距离。
“出炮!”
他身边的旗号兵闻令立即挥舞令旗,与此同时,后面擂鼓的力士也锤出一段频率奇特的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