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莉看了看他们,又低下身玩起石子来。
“不会结束的,因为这地方复制品有够多的。”她往穹顶那仍在生长着的城市瞟了几眼,低声的说,“如果能让你好受些的话——我刚刚被拉下去的时候看到了那个道具师——是另一个复制品,不过还维持着人形,碰面的时候他正往外墙跑呢,说是要逃离这个地方。”
她顿了顿,轻轻“嗯”了声,塞利安从来没听过她这种声音,温柔、亲近、带着安抚。
绮莉继续说:“我看过那人的剧本,他会来到一个自以为已经脱离地狱的偏僻地区——之后的日子里就是在一个三流导演的底下打杂,然后按照流程结婚,生子,这辈子也就那么枯燥了,听起来其实也算不错,只是还困在一个大型片场,无法发觉。”
她当然是在骗奥利维弗。
塞利安完全听得出来,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听下去。
那孩子傻在原地好一会儿的时间,大概是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看着绮莉,又看了看塞利安,某种维持他生命和尊严的东西又死而复生,好像还带着微光——很大概率是幻觉,毕竟在这种地狱,整段话听上去如此的荒唐和难以信任。
“真的。”塞利安朝奥利维弗露齿而笑,有什么东西燃烧起来的光映在他脸上,血色闪烁不定,有种别样的辉煌,“是有一些比较温和的副本,我们当初在休息室也看到了好多。”
对方仍有些不确定的打量着他们,绮莉一副“这事就他妈那么发展”的认真表情,又说“你不信拉倒”。
“我信我信。”奥利维弗赶忙应道,又抬头看天顶黑暗且狰狞的空间,“啊,真的挺好的,尽管还是电影里的剧情,但是我觉得挺不错的。”
我必须相信,他对自己说,那些事是真的,在这种地狱世界而言,仅有的一点儿美好哪怕只存在瞬间也足够了。所以得盲目地信任,不然它们终究会化为飞灰,成为一滩腐败的血肉。
“我被关起来的时候。”奥利维弗觉得跟他们的关系似乎亲近了不少,又聊起其他话题,“嗯……看到过你们俩的复制品——只是外貌一样而已,可能是‘复制粘贴’故意做出来气人用的——那个复制的你就被困在B4层的实验室里,要接受一个移植手术,就是把几百个眼球种到人脑袋上那种。我经过的时候,他就一直在问自己的同伴在哪里,还说如果他们想要钱的话完全可以商量,但得先放过那位好朋友。”
“哦,这也是电影。”塞利安笑着说,“在剧情里,我跟绮莉是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她因为负债累累所以来到这里打工,我不太放心就一起跟来了。”
他开始无比细节地跟奥利维弗讨论起剧情,仿佛这里就是个环境优美,气氛也很温和的话谈会。
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描述两位角色的曾经和感情,大部分当然都是现编的,接着还感叹了一番剧情里的自己看待整个世界都是公平正义的,活脱脱一个圣母婊的形象,所以死得会比较早,他们原本是打算还完债后就结婚的。
在这种环境下,整个聊天透着股诡异的日常。
奥利维弗目光极为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显然对这番强硬的解读能力不敢苟同,心想,结婚这种事可以发生在任何人身上,但在你们两个疯子之间是绝对不可能的。
绮莉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进来,只是死死盯着虚无中的某个地方。
塞利安也跟着看了几秒,什么也没发现,又觉得她和平时习惯的那种发呆状态有些不太一样,那眼神可不像只是在等谁的出现。
“怎么了?”他问道。
“一封定时邮件。”那人沉默了好久,低声说,“居然能直接发到我主程序的处理中心?”
“‘复制粘贴’发的?”塞利安听得有些恍惚,觉得这事或许没那么离谱,还特地发个邮件到别人的系统里,早干嘛去了。
“不……不是它,那家伙胆子没那么大。没事,我没什么事。”绮莉没有把界面权限打开,所以在旁人的角度来看,她只是盯着一片虚无,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也不指望任何理解。
她总说没事,对什么都说不要紧。
“同位系统之间才能互传讯息。”奥利维弗不确定地看了她一眼,小声的说,“我当初就说了,你妹妹在这里,你还不信我。”
塞利安“哦”了声,尽管他再怎么不懂古文明,但此时也感到了不妙,正想问得详细一点,绮莉忽然转头看他,说道:“我得自己去问个明白,你们都不要跟着我。”
“问什么?”他说。
那人看看他,脸色不是很好看的说:“这就是我的家事了。”
塞利安觉得这话听起来简直是太恐怖了。
“大概就是……她父亲给出的限制。”奥利维弗想了想,解释道:“就跟新闻社那帮人造的权限密匙一样,绮家的人在买下奴隶之后,都会造一个最原始的掌控程序,基本破解不了,只能强拆,但搞不好就会灵魂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