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昌府,府治聊城。
这里是土河与大运河交汇之处。
其北边不远有马颊河上游(也称旧黄河)与大运河相交。往南进入兖州府内,则有大清河与大运河在寿张张秋镇相交。
可以说聊城是华北大地的南北水陆交通要道之一。
崋军也将此地当做此次北伐军需物资的分派、转运中心。
刘升自率兵南来,便陛驻于此。
随行官吏也大多在这里处理公务,方便刘升及时了解工作、分派工作。
前日才从南京赶过来的大崋山东巡抚王公弼、山东督察使曾樱,也都在此处。
他们被刘升授与官职后,在南京安顿家人、休息花费了几天时间,所以才晚来。
如今却是要在聊城奏对,让刘升了解他们接下来治理山东的想法,然后再离开。
山东省治暂时设在济南,王公弼将去哪里建立新的巡抚衙门。
至于督察使,则需要在各州府巡察走访,监察各地官吏有无不法、是否怠政,并了解地方督察局组建进度、工作情况。
同时,担任河务总督、挂工部尚书衔的张国维也来到了聊城。
一则跟刘升交流其治理黄淮水域的想法;二则山东部分河流亦属于黄淮水域的一部分,他需要进行实地考察。
这天下午,刘升正与张国维讨论“让黄河改道,借大清河入海”的可行性,以及成功后的得失。王公弼、曾樱等人一时无事,也被召来旁听。
张国维听刘升提出此想法,便紧蹙起眉头,道:“陛下,其实自南宋初年黄河夺淮入海,数百年来致使豫东、江北、鲁南之地诸多河流於废,水灾频繁,数不清的良田为泥沙掩埋,凡治水之人皆知其危害。
然而自元朝一统南北,及至前明,凡治水者不仅没有恢复黄淮故道的,甚至有意驱使黄河与淮泗合流,又或以淮、涡、颖诸河帮黄河束水攻沙。陛下可知为何?”
刘升虽然不懂水利,但见多识广,而且自萌生出让黄河改道借大清河入海的想法以来,也确实搜集、阅览了不少相关资料。
听张国维问,他看着一侧挂着的河南、山东、淮南三省水系图,最终盯住了那条贯通南北、相当醒目的大运河上。
沉声道:“难道是为了保护大运河?”
“陛下聪慧,正是为了保运。”张国维也看向那张水系图,神色复杂,感叹着道:“据臣所知,虽早在前汉时期,便有黄河侵淮的记录,不过此后上千年便再无此类记录。
直至北宋初年,因黄河下游河床泥沙淤积严重,多次南决,四处泛滥,开始持续侵夺淮河水域。
尤其是南宋初年,东京留守杜充为阻挡金兵南侵,下令掘开黄河堤坝,使黄河泛滥,自泗水入淮河。
及至数十年后,黄河又在阳武决堤,从徐州入泗水,注入淮河,并经由淮河入海。
自此,黄河便一分为二,一条由北边黄河故道,也即是如今的马颊河入海;另一条则夺淮入海。
元明两朝,因定都北京,极其依赖大运河航运,为避免黄河泛滥毁坏大运河,故都有意引其向南,向淮河水域泄洪,即便是毁坏淮河水域无数良田、民居也在所不惜。
元末贾鲁、万历初年潘季驯治黄,看似颇有成效,其实也都是以‘保运’为首要。
至于弘治年间刘大夏治黄,更是于黄河北岸筑太行堤,长一千余里,专为阻黄河北决,迫其南行。
故贾鲁、刘大夏、潘季驯之后,黄河下游不仅水灾依旧,甚至更加频繁。
以潘季驯治黄为例,在其修筑高家堰(即洪泽湖大堤)迫淮水攻黄河之沙后的二十余年间,下游竟决口十八次,几乎年年决口!”
此前张国维任大明河务总理、漕运总督,是切实了解过黄淮下游环境及百姓生活状况的(也可理解为生态),知道这些地方因黄淮水灾多么悲惨,此时说来不禁双目微红,情难自禁。
刘升以及王公弼等人也听得颇为吃惊。
尤其是刘升。
他作为一个明末小说爱好者,经常看到有小说写到治水剧情,就把元末贾鲁、明万历年间的潘季驯拿出来写,心里也早就认为这两人在治理黄河上是有大功的。
却从未想到,这两人治理黄河的第一要务竟然是“保运”。
既不是以消弭黄河水灾为主要目的,两人在治河上的能力再强,也是治不住黄河的。
虽然这多半并非贾鲁、潘季驯本意,但仍让刘升对两人好感大大降低。
要说保大运河,确实很重要,毕竟在没有铁路、海运又风险较大的古代,大运河相当于沟通南北的运输大动脉。
可为了保运,就牺牲掉豫东、鲁南乃至后世皖北、苏北这近乎两个省的百姓利益,不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