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曲尺现在不担忧他了,反倒开始担忧起畿州来,也不知道他们扛不扛得住宇文晟这一趟的“洗礼”。
她向来没这么早睡,点燃了一盏铜树油灯之后,她视线飘到了上面的将军座椅上。
出于一种猎奇的心态,她慢慢地走了过去,先是摸了一把她猎来的虎皮质感,然后学着宇文晟当初的模样,手掌案桌,正坐下来。
很稳固扎实,刚一坐上,屁股就有一种升华的感觉。
平日里宇文晟坐在这上面办公,肯定会事半功倍吧。
她忽然想到自己还有些事情没做,于是目不斜视,不去碰宇文晟案几上的那些堆叠公文,而是从砚台底下抽出一张纸,然后从笔架上随便抽出一支毛笔,沾上些墨水,开始认真写东西。
“这字……还是得好好练练,这毛笔字写出来,除了让人看得懂之外,毫无优点。”
她自己吐槽自己的字。
想起其它工匠写的字,跟她一样一样的,郑曲尺觉得当工匠虽然不是考状元,但也得奋发图强,别叫人瞧扁了。
“夫人,润土来送晚膳。”
外边,一道影子映在门帐上。
郑曲尺抬头:“哦,好,你进来吧。”
她赶紧从将军椅上站了起来,并走到一边,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润土并不在意夫人在主军帐中做出什么,既然将军应允她入帐,并放心她一人在帐中,那剩下的问题便不是他这种下属该担忧跟关心的了。
他端着东西入内,目光低垂四十五度角,神色就是一个字——空,将吃的东西放下之后,他就告退了出去。
关于郑曲尺的事,将军交待过,无论大小事,他都要亲力亲为,不可假手于人,所以像送饭这种小事,他也得做。
郑曲尺谢过后,就坐下。
她坐的这个位置,正是今天宇文晟吃东西的地方,她心不在焉地吃着东西,脑子刚想着宇文晟的事没几秒,就一下又转到她的车子上面了。
说老实话,她擅长的是木艺跟结构设计,灌钢法这种只是知其一,不知其二。
她只知方法,却没有亲自尝试过,这其中有什么困难或者技术难题,她也只能询求老铁匠的帮助,甚至她也不知道最终会不会成功。
假如她短期炼钢不行,她之后又该拿什么东西来替代它呢。
由于已经习惯了宇文晟睡在她身旁,所以她对他躺过的床榻并没有什么膈应或不习惯,第二天起床,郑曲尺精神饱满,她让润土不必麻烦准备早饭,她自己跑去营寨的伙房打饭。
她跟宇文晟不同,她自认自己不挑食,跟着所有匠师、士兵一块儿吃大锅饭也没问题。
然而,当她到了伙房,跟别人一样端个碗去打饭时,却发现营寨的吃食是真的很“朴素”啊,就跟难民受了灾似的。
……这是要啃树皮的地步了?
她拍了拍前面排队的老兄,问道:“大哥,怎么就一桶树叶子啊?”
前面的老哥,一位戴着头盔软皮甲衣的士兵回头:“你新来的?早上咱们就吃野菜,中午才有地瓜吃。”
“不是……咱们军寨士兵们训练艰苦,怎么就只有地瓜啃了?我记得,以前是一碗栗饭,三菜一荤的不是吗?”
之前蔚垚带她来吃过一次,她记得很清楚,不是他官位高才给打得丰盛,而是人人都这样。
士兵摇了摇头,也是一脸无奈:“早就没了,如今咱们不仅中午吃地瓜,晚上估计还是这个,或者一碗菽粟,带皮的那种。”
“怎么就没了?”郑曲尺瞪眼。
后面一个排队的,看服饰应该是杂役兵,他听到郑曲尺的话,小声凑近道:“我听说啊,朝廷已经好几个月没往福县戍关放粮了,所以咱们营寨快断粮了。”
郑曲尺转过头:“是出什么事了吗?”
“这我们哪知道,总之粮食紧缺,平时大家伙出不去,就只能吃这些充饥,但沐休的时候,咱们可以出去自己掏钱打打牙祭。”
“那自己没钱的呢?连公粮都快吃不上了?”她愕然。
士兵道:“对啊,不止公粮要吃不上了,我跟你说啊,每年福县的粮食都是从别的地方赈灾过来的,要不早断粮了。你应该也知道,福县都好几年都种不出麦栗粮食了,也就种些耐干旱的东西,可根本满足不了所有人,今年我担心朝廷真不再赈粮,别说咱们,福县的人都要一并遭殃了。”
“没粮就算了,这水也快干涸了,北山的水流不过来咱们福县,当真是干的干死,涝得涝死。”杂役兵说到这些就想叹气。
郑曲尺怔愣:“今年的情势,当真这么严峻吗?”
“你不信啊,我告诉你,我昨日便见到营里组织士兵上山去了,今天就吃野菜糊糊,说不准啊他们就是去挖野草打猎了,要真有办法,就不会做到这一步了。”杂役兵小声跟她八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