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台阶下跪着一少年,那双面孔直勾勾的盯着地面,不愿抬起。
仅仅是瞬息之间,天光下照,李曦明的身影骤然浮现在主位之上,这真人一只手按着扶手,挑了挑眉,淡淡地道:
“这是怎么了。”
霎时间场上诸位一同变色,不同方位同时跪倒,呼道:
“拜见真人!”
李曦明低了低眉,李绛宗紧紧贴着地面的脑袋这才抬起,他如今蓄了须,看起来很稳重:
“禀真人…绛宗教子无方…正在训斥晚辈,不曾想扰了仙驾…”
“原来是遂晴。”
李曦明笑了笑,跪在底下的李周昉已经是冷汗连连,冒险往前挪了两步,恭声道:
“不敢耽扰神通事,晚辈这就将这孩子押下去青杜!”
李绛宗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别看李曦明日日闭关,这位真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李遂晴!果然见李曦明笑容淡了几分,转了目光去看李周达,这汉子跪在台前,立刻开口道:
“属下巡察西岸,得玉庭禀报,遂晴公子家仆严筷,有一外甥,与西岸白霓玉矿田督查田攀结交过密,暗遣诸峰修士携金购买,再交付他手,一人尽揽产出份额之事…”
“如今天下纷乱,物资不通,西岸修士如需白霓玉,须从严筷手中高价买得,他从中渔利…”
李曦明随口道:
“依律如何。”
李周达拜道:
“公子遂晴,私交督查,操弄物价,应罚没所得,雷鞭三百,软禁山中十年,田攀革职拿问,严筷等从属,杀。”
却见地上的青年咬牙道:
“我有本事买,有手段卖,凭什么说我操弄物价!”
李绛宗目中闪过一丝惊惶,面色阴沉,咬牙切齿,回头低骂道:
“你有什么本事,仰仗宗族的本事!”
李遂晴修为不济,雷鞭三百是要命的,显然,李绛宗口上对着自己的这个孩子喊打喊杀,私下里也不忍,否则也不会拉到这殿里来问。
李遂晴却冷笑起来,这少年面上没有半点畏惧,嘴角一裂,道:
“你今个儿能站在这,又岂是你的本事?”
这一声简直如同天雷,不知冒犯了多少人,李绛宗却没有半分被冒犯的怒火,而是惊出一身冷汗,心中天崩地裂:
‘你…你…不争气的孽障,还敢不服软,你还不肯服软!’
于是听着上首传来两声笑——这真人面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了,多了几分冷意,饶有趣味地看了少年一眼,笑道:
“去青杜领罚罢。”
仿佛是幻觉,随着这一句淡淡的话语落下,主位上的人突然变得高远起来,飘渺地浮在天边,又好像是底下众人一同掉进了深渊,距离他越来越远。
霎时间,李遂晴的表情浑然变了,他灰黑色的眉眼中的不屈如同春风解冻,一瞬间化解,那股汹汹的、自以为是的凶恨恶毒转瞬即逝,他如同一只温顺的羊羔,有些茫然无措地跪在地面上。
‘是…’
他小心翼翼的挪动了两下膝盖,站起身来,恭声道:
“晚辈无知,惊扰大人。”
于是把腰弯下来,面对着主位,一步步倒退出去,在大殿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客客气气地看向一旁的护卫,在对方见鬼一般的眼神中温声道:
“请送我过去。”
这一瞬,大殿之中一片寂静,李绛宗面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了,心中的惶恐与痛苦冲上脑海,使他鼻端发热,眉心生寒,呆若木鸡地跪在地上,茫然地去看自己的父亲。
李周昉额头紧贴地面,无声地啜泣着。
李绛宗如梦初醒,扑通一声猛然跪在主位旁边,向前挪动膝盖,双唇发白,眸色通红,声线颤抖地泣道:
“真人…请真人饶了他…无论他怎样顽劣,他到底是晚辈的亲子…晚辈愿囚禁他一辈子…真人…晚辈求您了…真人!晚辈愿代他受死!”
李绛宗担忧的当然不是什么三百雷鞭,以他李绛宗的权势也好,李遂晴的伯脉嫡系身份地位也好,除非下的命令是处死,否则绝没有人敢打死他!顶多致残而已,可李曦明这一眼如若没有婉转的余地,已经实质上将李遂晴杀害了!
听了他这话,白金色衣物的真人指尖不断跳跃的六合之光】隐隐得到了感应,不断预警着什么,似乎要随时跳起择人而噬,让他缓缓抬起头来,将目光在自己的诸位晚辈身上移动,最后对上李绛宗的双眼。
这位李家凡间权力的掌权人满面都是晶莹冷汗,却不敢躲过他的视线——所幸可怕的事情并未发生,昭景真人了低眉,使人看不见他眸中的色彩,摇头道:
“你误会了,三日之后自解。”
李绛宗往后挪了一步,有些不知所措地磕头泣道:
“绛宗拜谢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