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确也意味着固定。
将每一块剧忆镜片都排列得整整齐齐、完完美美,也意味着再无其他可能。
就像一本书,当它正在创作时,它充满了创造力与可能性,但当它结束的那一刻,纵使它的内容再完美,也意味着再没有崭新的创造力诞生。
内容变成了固定,一切变成了固定。
“我和你不一样,你想保护的太多。所以对于你而言,一个‘完美’的结局已经是你力所能及的最好。你不会管宇宙到底自不自由,你也不在乎会不会有崭新的未来,因为你光是保护所有人,就竭尽全力了。”世主缓缓说:
“但我和你不一样。”
“我出身于一无所有的荒原,是一头依靠撕咬敌人血肉而活下去的野兽,野兽可以为了自由而不惜一切代价。我拥有的很少,所以,我不在乎完美。”
“我只在乎……”
他缓缓移开手掌,露出自己深恶痛绝的脸:
“我只在乎,不要有任何无形的手,控制我们。”
他的意志从未改变。
要权,要势,要刀,要高高在上贵不可攀——其实都是为了一个词,“自由”。
他要一个不被任何人掌控的命运。
要叫苏文君。
他无法接受至高的意志,无法接受主人公对完美的渴望——
所以他要毁。
毁了这一切。
让一切重归混沌,无论是触发死亡回档也好,触发罗瓦莎大重置也好,触发世界游戏大重置也好,触发宇宙庞加莱回归也好……让濒临于深渊的故事从头开始。只要他不断推动重启,不断翻开书,故事就永远不会结束。
故事不结束,角色就永远自由。
他要拒绝的,是完结。
“我一直在寻找足够好的说服方式……可是,最后我发现,你终究还是愿意屈从于‘完美’。”苏文君金色的眼瞳,凝视着苏明安,语气竟有几分哀求:
“你可不可以……不要结束我们的‘故事’?”
苏明安怔了一瞬。
“就在刚刚,你犹豫着是否要分食自己时,我差点就感受到了终焉的来临。”苏文君说:“我感觉宇宙之书随时会在你的掌心形成。”
“你把我想得太高了……”苏明安说。明明至高之主、万物终焉之主等人的位格都在他之上。
“我没有想错。”苏文君说:“我甚至感觉……终焉的那一刻,很近了。你会是最直接的结束者。”
火焰熊熊燃烧。
焦黑的书籍发出风吹枯枝般的声音。
苏明安依旧没有动摇。
美好与自由,本就不可兼得。他认为世主的想法没有太大问题,但他选择前者。
望着苏明安清晰的眼神,世主眼中的期望一点一点褪去。
“我恨你。”世主说。
苏明安偏转剑身。
“恨你拥有一切又弃如敝履,恨你的从容,恨你擅自决定我的诞生,又擅自赋予我的面容。恨你掌控我的人生,又恨我成为了一样的人。”世主喃喃道,似乎在对苏明安说,又似乎在对另一个人说:
“我恨你……奥利维斯。”
“恨你让我如此清醒,又恨我什么都无法改变。”
既然早就知道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坏人,那为何还要妆点高贵的面具。
既然早就知道自己与阴沟老鼠毫无二致,那又为何要倚靠神明的塑像。
既然早就知道淤泥与污水才属于自己,那又为何要品尝他人剥好的葡萄。
什么都是自己的。
什么也不是自己的。
因为太清醒,清醒到知道宇宙的奥秘,知道回溯的存在,所以背上了无数次尝试却无法解脱的宿命——自由。
而一开始,追逐完美的主人公,就站在他对面。
他难道不知道,即使自己成功冲进了世界树,烧尽这些书籍的概率也极低?他当然知道,从这一开始,这就是一场不可能实现的毁灭。
他只是求仁得仁、求死得死。既然注定无法阻止故事的完结,那便让自己成为最后的脚注,死于结局固化之前。
一只从荒野里摸爬滚打生长出来的野兽,能有一颗什么样的心?
生食尸肉,渴饮鲜血,撕咬敌手,日夜不休。这就是野兽。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世主说。
火势变得越来越小了,他终究还是烧不尽这些书。
“我想说一句话。”苏明安说。
世主微微抬起头,神情略有动容,他期待苏明安能够明白他的意志。
“……你不该杀了祈昼。”苏明安说。
他只有这句话。
苏文君缓缓抬起手掌,捂住脸庞,喉咙里发出“嘶嘶”喑哑不清的笑声。满头紫发飘扬,发尾沾染着火星,就像一朵妖艳的紫罗兰,他几乎笑得浑身发抖,鲜烈异常。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