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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燨从乾清宫出来以后,并未返回东宫,而是直接去了文华殿。
他先是宣告京中官员,皇帝陛下去香山游历了,国务全权交由他来处理。文华殿值守的官员也没起疑心,毕竟这些日子来,皇帝不当家,大多情况都是由太子爷理政,如今干脆撒手不管了,虽说有些不妥,但勉强也说的过去。
朱高燨从汤承的手上拿到了虎符印绶,又有玉玺为凭证,从名义上来讲,现在连皇帝都得听他的。虽然现在皇帝还搁乾清宫晕着呢,但除了极少数知情人,剩下的大都被蒙在鼓里。
他接管帝国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以“近来国务繁忙……”的借口,勒令文华殿内官员加班,一直加班到了凌晨。虽说官员们心里在抱怨,但面子上也不敢说些什么。
毕竟,朱高燨以身作则,他自己也跟着一起加班了。
瞧瞧,连老板都这么敬业了,你们这些打工的还想休息?你们回家以后睡得着吗?
一直到了深夜,朱高燨的身体实在是有些扛不住了,他虽然身体还扛得住,但精神内耗已经是有些昏昏欲睡,这才让群臣下班,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群臣退下后,他在后殿里歇息了下来,躺在椅子上,累的不想动弹,索性就这么躺的了。
朱高燨轻闭双目,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也没作声。
阿弃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将雪白的狐皮大氅披在了他的身上,轻声道:“雪还在下,天凉,后殿里也没个炉子,你现在扛着国家的大梁,是万不能被病倒的。”
朱高燨调侃道:“你怎么忽然说话腻歪起来了,像我家颖贞似的。”
阿弃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只是个影子罢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工具,也就在这私底下能与你说上两句话。”
朱高燨沉默了一会儿,他知道,这个一直在自己身边护卫的影子侍卫,看似冰冷,实际上是个内心空虚的话痨,即便他平日里羊装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可心中却因为太过孤独渴望着与人亲近。
可偏偏阿弃的身份注定了他只能孤独下去,唯有和朱高燨谈话的时候,方才能表现出一点情绪来。
真是可悲啊,连说话都像是偷情一样,得偷偷摸摸的。
朱高燨缓缓说道:“你不是工具,你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你当影侍的时候,怎么样我管不着。可现在你归我管,在我这里,你想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没人能拘束你,你是一个自由的人。”
阿弃愣了一下,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自由?
他从未想过这个奢侈的问题。
他自幼接受影侍的残酷训练,在地狱中成长,终日在刀尖上行走,浑身上下浸泡在鲜血当中。他就像是一件刀剑,没有情绪,没有思维,能支撑他活下去的,就是服从别人的命令。
在来到朱高燨身边之后,他方才感受到人该有的情绪,他惊讶的发现,自己也会感动,也会害怕,也会恼羞成怒……这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发现了一座宝藏,这个宝藏就是他自己。
阿弃忽然说道:“我忽然想讲个故事。”
朱高燨疲倦的点了点头:“嗯,你说,我在听。”
阿弃陷入了回忆当中,沉吟道:“我的父亲,是洪武朝时一位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在中山、开平二王死后,我的父亲多次统领大军,也多次立功,连太祖高皇帝都对其优礼有加。”
“后来,我的父亲奉命率军北征元庭,他英勇盖世,打了一场大胜仗。在漠北,他第一次遇见了我的母亲……然后强辱了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是元主的妃子,不堪受辱想要自杀,可正当她想要自杀的时候,却被告知已经怀孕。而母亲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我。”
“我的母亲犹豫再三,还是于心不忍,一直拖到将我生了下来,将我托付给了父亲,方才自杀。因为母亲的死,太祖高皇帝勃然大怒,斥责了我的父亲,并予以很严重的惩罚。”
“我的父亲觉得这一切都是我惹的祸,拔剑就要杀我,只不过那时我尚还懵懂,看着剑刃不知所措。好在懿文太子恰好路过,宅心仁厚的他从父亲的手上将我救下。”
“然而因为我的身份过于复杂,懿文太子也不知该如何处置我,恰好当时太祖皇帝着手组建影侍,便将我送入了影侍的训练营当中。”
“虽然活了下来,可我至今都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要活下去。”
“我的父亲强辱了我的母亲,而我的母亲因此自尽,我的父亲又想杀了我……我的前半生,活在噩梦当中。”
“直到……我遇见了你。”
“你让我明白,活下去,是为了什么。”
“我想永远陪在你身边,做你的影子。”
这是一段漫长的自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