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夏原吉的声音乍然而至。
娘希匹,上套了!
“看来,夏老尚书还是很在意户部的嘛。”朱高燨嘴角微微上扬。
夏原吉脸都黑了:“祁王,你是真会啊!”
祁王这厮也忒奸诈了,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里面内藏祸心,直接就给夏原吉激出来了。
看似狂傲不羁的夏老尚书,实际上内心始终藏着软肋——天下!
对于夏原吉来说,户部比他的命都重要,他不在乎是谁当皇帝,可他在乎这江山社稷是否安康。如今户部青黄不接,若是夏原吉倒了,又有谁来带领户部?户部是大明的钱袋子,尚书是户部的领头羊,若是领头羊风气不正,户部则风气不正,祸乱朝廷,这是让夏原吉所心心念的一件事。
他已经不在乎正二品的尚书之位了,可夏原吉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倒,最起码也得找出来一个合适的接班人,方能安心离去。
“夏尚书,今夜邀约秦淮河,不知意下如何?”朱高燨笑眯眯的问道。
夏原吉有些无奈,有气无力的答道:“你赢了,今晚老夫会去敷衍,不过事先说好,我去赴宴,并不代表我会效忠于你。”
朱高燨轻笑一声,拱手道:“今夜本王在秦淮河福东楼,恭候夏老尚书,老尚书身体强壮,赛过五虎黄忠,定斩舞姬于胯下。”
夏原吉脸都黑了:“去去去,我这么大年纪,你可别拿我开心了。”
可是一想到秦淮河上妩媚的舞姬,夏老尚书心里就有点犯滴咕:“这祁王真他娘的有钱,秦淮河的舞姬那可是出了名的贵,最次的也得好十多两银子,我路过好几回都掏不出来银子去点一个,咳咳……”
夏原吉啊夏原吉,执户部之牛耳,管天下之钱财,在司其职十三载,从手上所过数亿雪花银,却连十多两银子都没留下来。
如此夏老,如何不让人钦佩?
……
若问金陵城哪里最美,那当然是夜晚的秦淮河畔。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灯火荧光从柳枝的缝隙中洒在河面上,犹如在秦淮河面上凝了一层金粉,如梦似幻。春风吹皱了宁静的河面,泛起层层涟漪。偶尔路过的水鸟悠闲地张开翅膀,轻轻掠过水面,朝远处飞去。
秦淮河上的游船不同于玄武湖的鸭子船悠然自得,凋刻着精致花纹的画舫缓缓驶过河面,划出一道道波纹,在月光的映衬下好像被镀上了色彩。行至暗处,波纹消失了,只听见船桨的声音,还有浪花拍打岸边的旋律,以及悠扬的歌姬曲声。
河上最大的一座画舫,三层飞檐,凋梁画栋,犹如天上仙宫,琴瑟妙音彷若仙音流转,舞姬在琵琶声中翩翩起舞,觥筹交错间,船上往来游客皆是京官大臣,权贵勋戚。
敢在天子脚下搞这么大排场,请来如此众多大人物赴宴的,背后主人不知该是有何等的权势滔天。
夏原吉着一袭单薄的长衫,在人群中行走而过,周围之人无不拱手称一句“夏老尚书”,而夏原吉只是微微颔首,不做多言。
本来期待已久的秦淮夜宴,此时的夏原吉忽然觉得大失所望,就连那妩媚动人的舞姬都觉得碍眼。
京城权贵在此如此奢靡,可知黎民百姓苦之久矣,吃的是民脂民膏,喝的是百姓的血!
纸醉金迷,夏原吉只觉得空气里令人作呕的腐烂味道,压抑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匆匆行走至画舫围栏的无人处,此处灯火昏暗,安静而又清冷,方才让老尚书能够勉强呼吸。
老尚书依靠在栏杆前,河水与夜月一色,波纹滚滚。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安静的画舫角落,忽然传来了少年平静的声音,夏原吉随声看去,正是鱼龙白服的祁王。
今日的朱高燨,只是用一根青色的发带将乌黑长发束起,一袭白袍在风中微微被卷动,风流倜傥,浑然一副谪仙人的模样。
“这话,说的是你祁王府吧?”
夏原吉冷笑道,“你祁王威风啊,一设宴便引来权贵云集,就像是秃鹫闻到了腐肉的臭味,不受控制的被吸引了过来,夏某佩服。”
朱高燨澹澹的说道:“没有朱高燨,也会有第二个祁王,只要有腐肉的地方就会有秃鹫的出现,只要有当权者设宴,便会出现这奢靡的景象。”
夏原吉有心反驳,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是啊,祁王说的是实话。
即使没有朱高燨,也会有其他的当权者,只要有当权者的出现,就一定会出现“秃鹫”,权力滋生欲望,欲望滋生腐败,反复无穷……有光的地方,就会有阴影。
而下一个当权者,很难会像祁王这般清醒。
权力就如同一壶难以抵抗诱惑的美酒,品尝一口,再尝一口,最后一口,大快朵颐,最后泡在酒缸里,烂醉如泥。
夏原吉不是天真的孩子,他是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臣,也是少有的清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