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喊马嘶声中传来阵阵鸣笛的声音,在两人的观望中,路上的行人和车队,纷纷开始朝道路两侧让去,很快让出一条道路来。
两人很有默契的朝货物堆中挤去,头顶的草帽拉得更低了。
斜眼望去,一辆造型简陋的四轮汽车,在人群敬畏的目光和满天飞扬的尘土中,轰隆隆的行驶了过来。
清朝末年的土路,那完全是真正的土路,颠簸不堪不说,车马路过,就是一场简易的沙尘暴,劈头盖脸冲你飞来。
飞扬的尘土中,胡天浇认出,那是一辆在这个时代极为罕见的奥斯莫比尔牌汽车,美国货。
清朝晚期,即使在京城,最普遍还是由畜力驱动的车辆,比如马车、驴车、骡车、牛车等。
富户官员出行,大都会选择马车,或者人力车。
这年头,自行车都属于舶来品,极为罕见的玩意儿,而汽车,也就是在广州府这贸易重地,受西方洗礼最严重的地方,才会有富贵之家购买这个。
“这铁疙瘩是什么,咋还会叫会跑呢?”
有没见过汽车的人,看着路过的汽车,窃窃私语。
“我听人说,这叫啥七车,据说是西洋玩意,可老贵了,一般人家不吃不喝一辈子都买不起一個。”
“这么贵啊,那这是谁家的啊?”
“上面坐的人我见过,是王家冲的,广州首富王家,上次来我们村收过租,这是王家的车。”
听到王家的名号,宋行可以感觉到周围人都报以敬畏的眼神。
等汽车开过去,不论是人马还是货物,全都蒙上了一层土黄色,但面对强势的王家,众人也只能小声嘟囔几句,继续收拾行装赶路。
道路很快恢复了原来拥挤的模样,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宋行转头,却看到胡天浇若有所思的盯着驶远的汽车。
宋行警惕地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胡天浇回过神,摇了摇头:“没有,提起这个王家,让我想起一位故人,或许我们可以换个别的方法进城。”
广州首富王家,不仅仅是普通的富商之家。
19世纪中期,因为清王朝的闭关锁国政策,广州成了东南沿海唯一对外贸易口岸。
自此,广州成为海外进出口贸易的中心。
如此大的商机催生了清朝最有能力的一批商人,他们不仅是国内贸易的领导者,还是中国对外交流的窗口。
只有通过他们,来自欧洲、美国的贸易船只才能进入广州,与中国庞大的市场网络衔接,将高利润的中国制造品运回国内贩卖。
利益链接之下,广州府的商人联合在一起,成立了广州十三行行商,所经营的产业覆盖广州府所有的行业。
而其中,以王、潘、卢、伍、叶为首的五大家族,是所有商行的龙头,在当时的广州府中拥有巨大影响力。
财可通神,在洋人的军舰驶进华夏的港口,清廷的统治力摇摇欲坠时,这五大家族凭借着巨大的财力,结交洋人,反而在广州混得风生水起。
他们的产业,已经不局限在国内拥有地产、房产、茶园、店铺等,而且在西洋和南洋等地,都有着大量的产业。
而相比其他四大家族,王家雄踞广州府千年,是名副其实经历了数朝数代的千年世家,在各大世家中的影响力盘根错节,即使是两广总督,面对王家的强势,有时也无可奈何。
而让王家在乱世中屹立不倒的最大底气,就在于王家从来不会将筹码放在一个篮子中。
王家先祖深知,若无朝堂庇佑,再大的财富也无法传承下去,所以王家子弟首重教育,自康熙年间,每代皆中进士,凡为官者,可得族中全力资助,职位最高者甚至官至荆州将军、湖广总督、文华殿大学士兼刑部尚书。
得益于此,王家的基业愈发的壮大,成为广州府最大的世家。
清朝末年,王家果断与洋人结交,在广州府这方鱼龙混杂之地,即使是总督,也得看他们几分脸色,可谓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
胡天浇对着宋行交代着王家的底细,没注意到帽檐下宋行诧异的眼神一闪而逝。
因为这个王家,正好就是王度的后人,也是玉印任务中藏有古镜的王家。
胡天浇还在说道:“当年我求学时,有一同窗好友,名为王翊古,虽然出生世家,但是对清廷的腐败统治早有不满,后来我加入复兴社时,还多得他的资助。”
宋行已经猜到:“这个王翊古,是王家的人?”
若是王家在广州府正有这般势力,胡天浇所想的,无非就是借着王翊古的力量,进入广州城。
“不错,”胡天浇点头,“不过他在王家并非嫡系,而仅仅是王氏旁支,贸然找上门,也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胡天浇身上的秘密干系太大,若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是不愿暴露在内务府的眼皮底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