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爷爷,方才孙儿说到了民生多艰……”朱瞻基沉吟着,继续道:“可这一个民字,到底为何物呢?孙儿读书时,教孙儿读书的师傅们也每日将民挂在嘴边。孙臣读诗书,亦艰诸多悯民之语。可孙儿在太平府为吏时才发现,这一个民字,来总揽天下的百姓,实为懒惰。”
朱瞻基道:“天下之民,何其多。有人从商,有人务工,有人务农,有人读书,有人为丐,有人为僧道,所司之职各有不同,所谋的生计,也各有不同。要治理他们,或执以偏见,只将读书人或为士绅视为民。又或将他们一以概之,分不清这些百姓之间的不同,他们的愿望的区别,以上这些,如何能治理好一方呢?”
“和州就是如此,之所以有百姓迁入,是因为和州能够使他们安居乐业,而要令他们安居乐业,除了严苛的制定律令,又要对不同的百姓,予以不同的举措,使他们能够安分守己。除此之外,想要商贸的繁荣,又需采用不同的方法。对农户该使用什么举措,对迁居而来的读书人该用什么方法,对商贾实行什么办法,又要做到尽量一碗水端平,令他们各司其职,安于本分,其中的苦心,所需花费的心思,怎可用一句迁徙之民的功劳来概括?若如此,那么这迁徙之民,为何不去其他的州府?偏来此和州?”
朱瞻基侃侃而谈,朱棣听着不断的点头,脸上的笑容更盛,不断道:“有理,有理,哎……朕平日里反而想不出这样的道理来,杨卿,你还有什么话说?”
被点到名的杨荣,这时感慨道:“皇孙之言,臣受教,如此惊人之语,细细思来,却实为至理。倒是臣下久居中枢,竟无法想透,实在惭愧。大明能有如此贤皇孙,必要光耀万世,开万世太平。”
这一番话,更是令朱棣心花怒放,非但不觉得杨荣方才的话的话刺耳,反而觉得杨荣谨慎,绝不一味的吹捧皇孙,而是认真地了解之后,方才根据他的智慧,来评判一件事。
如此,非但这最后开万世太平的话很有分量,使人信服,而且令朱棣觉得杨荣此人稳重,是真正老成谋国,非那寻常熘须拍马之辈可比。
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值得信赖的。
而对于朱瞻基,也不禁满面红光。人就是如此,一个时常在你面前熘须拍马之人,成日说你的好话,他再如何夸奖你,用上了吃乳的劲头,你也不会稀罕他的话。
可似杨荣这般较真且稳重之人,此时偶然的一句夸赞,却已令朱瞻基感觉到飘飘欲仙。
胡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虽然知道杨荣这家伙的能耐,却还是忍不住瞠目结舌,方才还有人给杨荣捏了一把汗呢,可现在……有人也开始回过味来了。
胡广最是深知杨荣的为人,也知这家伙老谋深算,只今日的表现,就足够他杨荣三世之内,被大明君王们视他为腹心了,胡广心里酸熘熘的,忍不住滴咕着。
朱棣却含笑看了一眼胡广,见胡广失魂落魄的样子,当下脸色微冷。
有了河南和关中的事后,朱棣对胡广颇有几分轻视,当即道:“胡卿以为呢?”
胡广一时愣住,毕竟方才心思都在杨荣的应对上,此时竟有些措手不及,踟蹰良久,才期期艾艾地道:“杨公与臣,平日多感慨民生多艰。杨公多谋,臣一向钦佩之至,今见皇孙治和州如此有方,杨公所言,臣感同身受……”
朱棣不耐地道:“你休要啰嗦这么多,直截了当些。”
胡广只好道:“臣也一样。”
朱棣颔首,喜道:“和州上下,功劳不小,也非皇孙一人的功劳,可无论如何,皇孙政绩卓着,令朕欣慰,此孙不愧为太祖高皇帝之后,朕得孙如此,死也瞑目。”
于是这廨舍里,便有了愉悦的气氛,大家都轻快起来。
朱棣此时却是将目光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道:“这也离不开张卿的教导,朕将孙儿交给张卿,算是找对人了。张卿……”
张安世忙道:“臣在。”
朱棣眉眼带笑地道:“以后还要多多提点。”
张安世道:“臣打小就受陛下和太子的言传身教,这才有了几分长进,如今正是报效陛下厚爱和太子殿下养育之恩的时候,自是粉身碎骨,也要调教皇孙殿下……”
朱棣更是听得眉开眼笑。
胡广心里忍不住翻白眼,看吧,个个都是有能耐的,这张安世,也不是一个善茬,一句话里,不知蕴藏了多少玄机和信息量。
好像就他胡广一个最嘴笨了。胡广心里忍不住想要骂娘,心塞得难受这群心眼比马蜂窝还多的家伙……
该说的都说了,君臣倒也没有再在此耗费时间,于是杨荣等人告辞,又回到了那憋屈的签押房去。
朱棣却留下了张安世一个,此时收起了笑意,轻皱眉头道:“张卿,那陈登……如此硬气……不可再拖延了。”
张安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