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广孝的一番话,张安世认真地听完,禁不住真诚地道:“姚公教诲,我受教了。”
姚广孝乐呵呵地道:“很好,孺子可教,有空咱们多走动走动,好啦,贫僧要去鸿胪寺僧录司了,就此……告别。”
此时,三人已出了午门,张安世与他们告别,率先骑马离开。
金忠看着张安世远去的背影,不由好奇地道:“和尚,咋今日和一个小辈说这么多?”
“这是教他一些要广施恩惠的道理嘛,省得贫僧圆寂之后,他搞什么名堂。”姚广孝乐呵呵地道:“这小子很有悟性,要多夸夸他,不能用严厉的方法,不然他鬼得很,就可能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金忠摇摇头道:“和尚才是有执念的人啊,为了舍利,你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姚广孝道:“阿弥陀佛,话不能这样说,这又大又圆的舍利,还是七彩呢,谁不动心?”
金忠继续摇头。
姚广孝道:“贫僧这辈子,并无他念,不过是希望……能够得一个善终罢了,修了一辈子的佛,总要给自己一个交代,你看……我那师傅慧珍禅师,他平生做了这么多亏心事,竟也可以烧出这样的舍利,贫僧也可以。”
这一刻,姚广孝眼里有光。
…………
顺着洋流。
一艘残破的舰船,孤零零地在汪洋中……行走。
碧海蓝天之中,并没有半分的浪漫,更无人欣赏如此壮阔的奇景。
有的只是腥咸海风,和无尽的海平线,以及对陆地的渴望。
原先一起出发的几艘舰船,其中一艘在一个夜里触礁沉没,还没来得及等到其他的舰船搭救,船便瞬间倾覆,船上的人……没一个人活下来。
另外两艘,因为遭遇了小股的海贼,与之战斗时起火。
再加上饥饿,疾病……
此时……这舰船之中,只剩下了七十余人,人人面黄肌瘦,眼里泛着绿光。
更可怕的还是精神的折磨。
以至于邓健不得不下令,所有水手睡觉时,必须将自己的手脚与旁人捆绑,方可睡下。
只恐夜深人静时,有人实在想不开,或者滋生幻觉,跳下海去。
这样的事,已发生了三起,几乎每一个人,都在崩溃的边缘。
即便是邓健,也一次次地在生死之间徘回。
他先是后悔,后悔自己没有跟随干爹郑和一道返航。
而接下来,便是愤恨和不甘,他咒骂所有人,似乎对整个世界,都夹杂着怨念。
他时常将张安世挂在嘴边。
无论怎么说,当初是他将张安世照管大的啊。
当初太子抚养张安世,负责伺候和照顾的……多是他。
可张安世不是人,他恩将仇报,他……
骂完之后,便是无尽的思念,太子殿下如何了,娘娘是否还记得咱……还有……张安世……他后悔不后悔,是否后悔将咱送出了海。
无数的念头,纷沓而至,伴随着心如刀割。
他这辈子,已没有了亲人,即便是子孙,也不可能留下,而现在,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世界遗忘了。
遗忘到他开始麻木……
这种麻木,就好像心已死了,以至于连美梦都不曾有,此前种种的妄念,不敢丝毫去触碰,生恐拉回现实时,经历更大的失望。
其他的水手,大抵也是如此。
伤病之人开始在增加,药品还有,可大夫已经病死了,大家只好凭着感觉救治。
有时,那濒死之人,不啻是一种解脱,至少死时,他们的脸上没有不甘。
邓健记不清楚,自己多久没有洗浴过了,身上是一股海风的腥臭。
他也不记得,上一次吃到新鲜的食物,是什么时候,甚至好像一切都遗忘了。
今儿,清晨拂晓时分。
海船还是如往常一般地噼开了波浪。
这船已有几处地方残破,好在没有大碍。
可就在此时……突然有人嚎啕大哭起来。
又出了什么事。
邓健一下子从船舱中冲了出来。
紧接着,便见有人捶胸跌足,撕心裂肺地嚎哭着。
聚集来的水手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人开始捶胸顿足。
而邓健这一刻……眼角也已湿润。
陆地……是陆地……
他疯了似地回到了自己的船舱。
而后……他取出了罗盘,随后……又取出了一个扇形的工具。
这扇形工具……乃是出海时,张安世所赠送,青铜打造,可以避免海水腐蚀生锈。
当时,张安世告诉他,这是六分仪,可以大抵记录出在汪洋大海中的位置。
这东西它测量的是某一时刻太阳或其他天体与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