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解缙的话,朱棣道:“此番,你们几个倒也辛苦了。”
解缙和胡广、杨荣、胡俨四人齐声道:“臣等不敢称劳。”
朱棣颔首:“朕听闻,此次参加科举的江西才子极多”
他漫不经心地问,实际上,朱棣和当初的太祖高皇帝一样,对此颇有几分忌惮。
解缙似乎明白皇帝的心思不过他乃内阁首辅,同时对他而言,他也是士林领袖,更不必说,他还是江西人了。
解缙道:“陛下,科举只要公平因此,臣窃以为比较其才学高下即可,至于学生籍贯,臣以为这不是应该关注的事。”
此言一出,朱棣面上虽波澜不惊,心里却生出了反感。
他看向朱高炽淡淡道:“太子也这样认为吗?”
朱高炽听罢,心里胆颤解缙的回答是有道理的,至少朱高炽颇为认同可是关于这件事太祖高皇帝就曾有过批评。
也就是从祖制来说,这是不该说的话哪有孙儿反对自己的爷爷的呢?
何况父皇乃是靖难起家当初抨击建文的第一个罪名就是说见闻不遵祖制。
于是朱高炽含糊其辞地道:“儿臣以为颇有几分道理。”
朱棣怫然不悦,却依旧沉着脸没有做声。
汉王朱高煦这时道:“父皇,儿臣就不苟同,太祖高皇帝设科举的本意,是收揽天下的读书人为朝廷所用,难道我大明却只招揽江西的读书人吗?”
朱棣瞥了朱高煦一眼,却没说话。
见父皇模棱两可的样子,朱高煦有些气馁,便又道:“儿臣只是觉得祖宗之法不可违,倘这朝野内外,都充斥着江西的读书人,国家的根本就要动摇了。”
朱棣手搭在案牍上,依旧无言。
殿中安静下来,所有人忐忑的看着朱棣。
此时,谁也不知道朱棣心里想着什么。
在这忐忑之中,终于有宦官气喘吁吁地走进来,道:“陛下榜来了。”
朱棣闻言,眼眸微微阖着:“取上来。”
所有人的心都给提了起来。
尤其是朱高炽,他很清楚,如果解缙等人当真录取的江西人都名列榜首的位置,不只读书人要大闹,只怕父皇也会认为自己办事不利。
虽说对朱高炽而言,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杜绝科举的舞弊采取措施,让举人们好好参加这一次考试,其他的,其实也不是他能够左右的。
亦失哈去接了榜,随即,将这一张张的红纸,摆在了朱棣的御案前。
朱棣只草草看过去,他不在乎这列在后头的名录。
只从第十名开始往日上看。
张希江西宜春人。
黄坚正苏州人。
贡院那边,很贴心的附上了考生的籍贯。
朱棣显出了不耐烦之色,继续往上看。
杨相江西泰和人。
周孟奇江西吉水县人。
周述江西吉水县人。
曾棨江西吉水县人。
目光落在此的时候,朱棣的脸上掠过了一丝冷色。
眼里似闪烁着锋芒。
一刹那之间,朱棣的目光定格在了第一个名字。
顾兴祖北直隶大兴县人。
朱棣脸色猛地变得古怪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顾兴祖这个名字,觉得有些眼熟。
当朱高炽看到朱棣方才显露出来的杀气时,心沉到了谷底,他下意识地看了解缙等人一眼。
解缙却是气定神闲的样子,在他看来,他干的是对的,读书人的事,皇族的人不懂,他为国抡才,并没有什么可指摘的。
至于太祖高皇帝那般也只能呵呵了。
朱棣的目光越来越古怪,突然道:”顾兴祖是何人?“
殿中许多人懵然不知。
只有亦失哈道:“陛下,好像是镇远侯顾成的孙儿。”
亦失哈能成为皇帝的心腹,也是有几把刷子的,他可能学识不高,可是京城里但凡有名有姓的人,他都了然于胸,以备皇帝随时问询。
朱棣终于是想起了,不免诧异地道:“是张安世的那个弟子吗?”
亦失哈道:“他确实是在国子学正义堂读书,陛下命张安世为博士,执教的也是正义堂。”
朱棣开始目瞪口呆,方才的杀气,此时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陛下”说到了张安世,解缙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棣抬头看解缙:“说。”
解缙道:“臣其实以为让张安世执教国子学,颇有不妥。张安世毕竟为勋臣之后又是外戚”
国子学是圣地,不该让武夫的后代来执教。
这也是解缙等人的宗旨。
胡俨听到这里,心里惭愧,其实他知道,这些话应该他来说的。
朱棣却是古怪地看了解缙一眼,道:“是吗?”
只这两个字后,朱棣没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