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情形,或许已经对闽江闾山派中的道门道坛不利了?”苏午看着赤龙真人眉宇间一缕忧色,出声相问道。
赤龙真人看了看他,咧嘴道:“你是怎么到河里去的,你不记得。
——我看你是被闽江闾山派中的‘虺乌法坛’迷了神智,沉进了闽江里——在你之前,我守着的那条河边,已经漂下来十几具真正的‘河漂子’了。
他们体内都有真武箓,
都是闾山法脉弟子,都成了尸体。”
“同属闽江闾山法脉,互相之间争斗,便要如此残毒吗?”苏午眉头微皱。
同一个法脉中,
因为各自道坛法门归属不同,理念不同,都能互相倾轧到如此程度,恨不能灭绝对方满门——若是分属不同宗派,互相之间的争斗必然更加恐怖!
“闽江闾山派术法强横霸道,修习者皆以诛杀敌手,封押厉诡为目标,一上道坛,那便不是你死,即是我亡。”赤龙真人摇摇头,“双方既然动起手来,那必然是有一方要倒下的。
这是闽江闾山派支的风格,
说不上甚么残酷。
——此派支之中,有颇多道坛吸收了佛门灵山法,尊奉‘地藏王菩萨’为坛上尊神,能请动六天故鬼之中的‘增损二将’、诸童子降真神打,他们每年逢正月初一、六月十五、七月十五等时间领群神出游,总是要互相厮杀,死伤几十数百号人的。
有时也会误将坛外厉诡召来,
那死的人便更多了。”
“……”苏午沉默了片刻,向赤龙真人问道,“那师父此次前来闽地,其实是存了匡正道门道坛的心思?”
“对极。”赤龙真人点了点头。
“师父预备如何做?
如何慑服诸道坛,共尊三山法?”苏午又问。
“自然是与他们斗法。
伐山破庙,扫灭邪祀。”
“幽州闾山法脉,仅过来了师父一个掌教,其余高功法师皆不曾跟随吗?”
“其余人都死了,
只剩某一个了。”
听得赤龙真人所言,苏午一时讶然,抬首看向对方:“都死了?怎会如此?”
“我师父仙去之前,以我为幽州闾山法脉掌教尊,我那几个师兄不服气,称我先是做山贼,立身不正,后来做和尚,存心不诚,后来才拜入师父门下做道士,乃是三姓家奴。
这般说法,我岂能忍受,
便与他们斗法——”赤龙真人咂了咂嘴,似乎还在回味与同门间的那场斗法,“他们太不济事了,同样是炼兵炼将,同样是磨剑练法,同样是‘正气袋’的修持,
他们比我还早修了十余年,
却尽皆不如我。
于是有些人便死在了法坛上,有些人被斩了符箓,修为尽失,有些人心灰意冷,卷铺盖走人了。”
“如此,最终竟连一个人都未剩下?”苏午不禁再次问道。
赤龙真人摇了摇头:“还剩了十余个年纪不大的道童,还有以前洒扫山门的几个老妪,都不曾传度授箓过,我离开山门前,便让他们守着山门,靠山吃山罢。
等我回去了,
估计也是一个人都不会剩下了。”
“没有一个弟子愿意追随师父吗?”
苏午暗暗咋舌。
想及那位素未谋面的师祖,
若那位师祖对‘赤龙真人’之作为泉下有知的话,也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可会后悔传掌教权柄于自己这位师父?
还是说,
那位师祖其实料定了幽州闾山在自己死后会是甚么局面,索性直接将掌教权柄交托‘赤龙真人’,以求宗派‘大破大立’?
赤龙真人听得苏午的问话,摇摇头,道:“彼时我与诸多同辈、长辈道士斗法,杀了一批人,吓走了一批人,有些人便转投闾山上的朝阳宫、玉山派等等其他道门、佛门宗派去了。
但其实还有些人,见我道法精深,威严隆盛,便想拜我为师,与我学一样道法,也觉得在门庭寥落之时投在我座下,或许能得我几分优待——
我嫌他们烦人,就统统赶跑了。”
“……教授弟子,总是一件烦人的事情。
师父既然觉得这般事情烦人,
缘何今时又要收我作弟子?”苏午问道。
“当时觉得烦人,后来某一个人长途跋涉,不远万里从幽州跑到这闽地来,一个人久了,便也觉得无趣,有个伴儿陪着说说话也好。
正好又算一卦说某能在这河边捡个弟子,
也就顺其自然了。”赤龙真人一脸无所谓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