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很累了,全身都在变得透明。当鬼的“因”消失,她作为直接斩杀“因”的“果”也将不复存在。
“小离。”苏明安说:
“上学的感觉并不太好,有的时候实在犯困,老师却还在讲课,就只能偷偷掐自己,才能保持清醒。而且作业很多,平时也很累。”
“粉笔灰的味道也不好闻,凑近了会咳嗽。”
“蛋糕的味道是甜的,很松软,奶油的口感很丝滑,就像粘稠的棉花糖在舌尖上滑过。”
“我身上没有带番茄,你应该也没胃口,所以番茄就算了。”
紧接着,他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她。
他将小文日记上没有做完的事,一一做完。
——亲口告诉她上学是什么感觉,粉笔灰的气味是什么样,蛋糕的味道是什么。
然后,给她一个拥抱,告诉她不必害怕。
苏文笙已经不在了,这些约定由他完成。
“不必害怕。”苏明安扶稳了她快要透明的脊背:
“……我已经长大了。”
风中传来人们劫后余生的呼喊。
奔跑声响起,满是死寂的土地逐渐有了声音。
昏黄的路灯下,苏明安感知到怀里的躯体正在越来越轻,她坐在了轮椅上。
“所以……您是……引渡灵魂的……天使大人吗?”她的声音也很轻:
“我……一直都在恪守适格者的责任……帮助他人……没有任何自私的举动……”
“所以……您来……救我了。您来……救赎我了。您让我……完成了最后的责任……结束了……第一座塔……是吗?”
苏明安感到了她的眷恋与不舍,也感到了她的怅然。
——然而他根本不是什么引渡灵魂的天使。
——这世上,也根本不存在爱怜人类的神。
明明是她自己救赎了自己,自己结束了自己。从头到尾也没有所谓的神灵与天使眷顾她,真相就是如此残忍,她在最后一刻的祈祷也没有得到回应。
但是——
“嗯。”
苏明安应了一声。
“我是……旧神。”
“你自己救赎了自己,所以,我来了。”
她需要得到救赎。
这样纯善、这样渴望救赎、这样渴求希望的她,直到最后一刻都在祈祷的她……
“我从小就在想,身为适格者,我到底应该过一种怎样的人生……是造福大家,还是做一个只顾自己的人。”小离断断续续地说:
“后来,小文告诉我,无论我选择过怎样的人生……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不应该被任何人左右。”
“他说——‘这就是自由而独立的灵魂’。”
有些东西是关不住的。
即使被束缚四肢,捆在手术台上,浸透了数不清的黑泥,一些灵魂却自始至终都是白色。
其实小离并不是上手术台的那一天死去的。
早在她被发现是适格者的那一天,早在她坚持纯善的那一天——她已经在一天天死去。
苏明安抱着她,像是天使的羽翼将她合拢。她的血淋了他一身,血肉一点点开始消散,直到她渐渐化为了轮椅上的白骨——直到白骨也开始消散。
十岁的苏文笙跌跌撞撞地从安全屋里冲出来,看见了逐渐消失的她。
轮椅上空荡荡的,没有人再眨着清澈的眼睛,许下约定,要他活下去。
……
2月9日,实验体“小离”移植肾脏,手术成功。】
2月11日,实验体“小离”移植肝脏,手术成功。】
2月12日,实验体“小离”移植心脏,手术成功。接下来将对她进行异种改造,愿神灵保佑我们。】
……
……
x月x日,未知天气。】
从手术台醒来后,我一直很迷茫。一切好像不一样了。】
我的身后长出了血色的触须,刺穿了大人们,大人们失去了呼吸,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我试图和他们说话,可没人回应我。】
我的脑子也很混乱,思维方式很异常,什么也想不明白。现在的我,应该叫——“异种”吗?】
不管怎样,我要把大家救出来。】
我立刻去了小文的房间,发现他已经不在了。】
他是被救走了吗?也好……这样的我,太丑陋了,不适合再见到他。】
我去了孩子们的房间,孩子们也都不在了,病房里空落落的,只有手术刀和冰冷的器官捐献资料。】
他们去哪里了呢?也被救走了吗?】
我来到街头,突然发现——呀,太好了,孩子们,不都在这吗?】
我欣喜地向前走,与他们拥抱。】
街头那成千上百只麻袋里——全都是他们呀。】
手指、手臂、皮肤、青紫而缺氧的躯体、残缺不全的躯体,他们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