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的天,亮得极早,四更末时,东边儿天空已泛了白,鸟雀啾啾在竹枝上跳跃着叫个不停,屋后的鸡舍里公鸡扎堆儿似的打着鸣,吵得人心头烦躁。
借着窗子口透进的微微晨光,李薇扫了扫对面的炕头,几个姐姐都安静的躺着,象是睡熟的样子。可她知道,她们应该和她一样,几乎整夜未眠。
西屋门“吱呀”一声开了,佟永年背上背着个略大的包裹,手里拎着一个稍小的点儿的,轻轻的出了西屋,回身将门掩好,立在门口看看紧闭的堂屋门,又看看紧闭的东屋门儿。转身向院门外走去。
听着那细微的脚步声,渐去渐远。李薇立时坐起身子,昨儿夜里,她和几个姐姐一样,都是和衣而眠。轻手轻脚的翻身下塌子,一边穿鞋,一边叹息,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提出要回贺府。
而且是说走就走,个中原由,任爹娘怎么问,他都不肯说。三个姐姐仍是静静的躺在炕上,她知道她们不是没有听见,而是心中有气,不愿起身。
开了东屋门儿,借着微微晨光,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院外的竹林小道儿上,慢慢行走着。
她咬了咬下唇,抬腿跟了过去。
佟永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立时回头,看到她,平静到有些木然的脸儿上,强扯出一抹笑意,“梨花来送我吗?”
李薇默不作声,伸手去接过他手中提着的小包袱,佟永年放了手,任她提着,又问,“昨儿一夜没睡吗?”
李薇抬头看他,借着不太亮的晨光也能轻易的看出他眼睛似是肿的,有掩饰不住的困涩,突然满心责怪的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抬头扯出一抹笑意,“你不也是?!”
佟永年笑着拍拍她的头,扯过她一只小手,“走吧。”
李薇默默的跟着,他仍是不肯多说一个字。不过,他虽然不说,他的目的用意却也不难猜,回贺府,除了是为佟氏,她想不出第二个理由。也正是这样爹娘和姐姐们都心知肚明的理由,才格外的忧心。他突然出现在贺府众人面前,那些人会是什么样的心思,自不难猜。虽说他有亲爹在,可他都病好这么久了,也没找过他,是不是已经忘了他?那些害得佟氏猝然而亡的人,面对他的突然回去,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思。他这样小的年龄,现在回去又能做些什么?这些都是她想不通的。
贺府虽称不上龙潭虎穴,可也算是非之地。即便是有佟维安在背后撑腰,可总有鞭长莫及的时候。
想到这儿又叹了口气。这样话昨儿爹娘能说的都说了,却没有打消他一丁点要回去的念头。
当时,他就那么沉默着,抿着嘴儿不声不响的,把所有人反对的话开解的话都化于无形。
默默走了了几步,她突然站住,扯佟永年的手,“要不天亮再走吧,让爹去送送你!”
佟永年回头浅笑着,“我惹爹娘生气了呢。”
李薇不由瞪了他一眼,知道爹娘生气了,你还要我行我素!即使是要走,也该等两天他们气消了再走,哪有昨儿夜里毫无征兆的提出来,今儿早就这么走了?当然,若是不走最好!
佟永年象是知道她的心思一般,又轻声说,“我在跟前儿愈久,爹娘愈伤心呢!”
好吧,他说的对!李薇心底又是一叹,气馁得低头,慢慢走着,便不再说话!
清晨微凉潮湿的风,吹打在两人身上,李薇抬头望天,不太明亮的天空中,一块块铅云密布,象是要下雨了呢。正想拿着这个借口劝他再等等。
便听佟永年又问,“二姐还气吗?”
李薇默然点头。气呢,怎么不气!不但二姐气,三姐四姐也气!春杏昨儿夜里在东屋抹了好大一会儿眼泪呢。
二姐三姐脸阴沉得吓人。可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他虽然看着温和,内里却坚持固执得很。先前儿佟维安没带他走,也并不是爹娘和她的功劳,纯粹是他自己不想走罢了。
但是现在他自己走了要的心思,谁还能拦得住他?!
想到这儿,便追问他,“年哥儿,是不是贺府那边儿有什么事儿,你才突然要回去的?”
自从他提出要走,爹娘问了这话无数遍,他是一个字不提,弄得一家人霎时没了脾气,连个猜测的方向都没有。
佟永年低头看她,在青蒙色晨光里,他那双如墨的眸子清亮坚定无比。只是仍轻笑着摇头。
李薇登时气馁,帮他提着手中的小包袱,“走吧,我送你到大路上。”
小道两旁的竹林子被风吹得飒飒作响,拂动青色淡薄的晨雾,两人并肩慢慢走着,“梨花,你生我气吗?”
李薇摇摇头,心里是不舒服,不过她自己也弄不明白是不是生气。便反问道,“二姐打了两下子还疼吗?”
佟永年也摇头,突然低头眨着眼睛,带着一丝调侃的语气说,“没那年我去玩水时,抽的那几年棍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