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人的奏疏?”
“不知。”
且不说群臣如何想法,陆炳和吕芳已经聚到一起,小声低语两句后,就一并朝着里面走去。
等到他们来到殿内,嘉靖依旧保持着相同的姿势,双目微微凸出,胸膛剧烈起伏。
陆炳和吕芳心头一季。
他们都是最早跟着嘉靖的人了,从大礼议之争,到壬寅宫变,再到诛杀严党,一桩桩一件件,亲身经历过多少惊心动魄的事情,也从未见过嘉靖像今日这样狮子般吼叫,疯子般狂怒!
何等奏疏,有这般威力?
答桉很快揭晓。
见到陆炳进来,嘉靖也不说话,只是指了指地上,示意他去看。
陆炳上前,小心翼翼地去捡奏疏,翻了起来。
眼见陆炳的视线真的落了上去,嘉靖的童孔又是一缩,感到自己好似被扒光了衣服,赤身裸体地立于天地之间,
陆炳低着头,并没有察觉到这细微的神色变化,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心头也涌起惊涛骇浪,更是大悔,立刻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锦衣卫即刻缉拿海瑞,臣失察之罪,当受惩处!”
锦衣卫的职责,确实是料事于先,这种触怒君上的奏疏,根本就不该出现在嘉靖面前。
可惜这段时间,京师锦衣卫的主要重点,放在小世子上。
正如那一日嘉靖所预料的,景王眼见这位哥哥得了子嗣,将自己最大的优势抹平,在府内暴跳如雷,甚至真的有所意动,准备对那位小世子不利。
如果别的人敢做这种诛九族的谋划,早就提前抓起来了,但涉及到皇子,陆炳还是以防范为主,加派人手盯着景王一举一动,在拿到真凭实据之前,不敢轻举妄动。
嘉靖那时的命令,也使得锦衣卫放松了些对京师百官的监察,海瑞又是个平平无奇的户部主事,哪怕在地方上有些功绩,也有海笔架的名声,到了京师又算得什么?
种种因素下,才让《治安疏上达天听……
陆炳这是为了嘉靖好过些,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可谓一片忠心,吕芳知其意,亦是暗暗点头。
然而他们都没有想到,嘉靖闻言定定地看着这位奶兄弟,露出古怪的笑容:“失察……失察……你执掌锦衣卫三十年,也会失察?”
陆炳僵住。
吕芳大骇。
嘉靖的两眼则翻了上去,黑色的童仁不见,只露出白色的眼珠,怪笑道:“朕知道了,天下的臣民等了好些年,就等着有这么一个人出来骂朕,接着逼朕退位……上下一心,内外勾结,朕居然被你们蒙在鼓里!”
陆炳和吕芳都懵了。
若论亲近,普天之下,没有臣子比他俩更亲近。
曾经的陶仲文不行,背黑锅的严嵩更不行。
现在嘉靖居然连陆炳都不信,而听这意思,甚至吕芳都受到了怀疑?
“自私自利到极致的人,在关键时刻,当然只信自己。”
这一场好戏,同样落在真武玄岳上端坐的李彦眼中,悠然评价道。
或许陆炳和吕芳跟着嘉靖数十年,在日常的行为上极为了解,但终究君臣主仆有别,还是无法全面地了解嘉靖的秉性。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李彦接触嘉靖并不多,但无论是从史书的了解,还是这个世界的了解,都看出这个大明天子,是一位刚愎偏狭,矛盾自私,言不由衷,疑心病极重之人。
在经历了大礼仪等诸多纷争后,骨子里更是有一种喜欢跟臣子对着干的乐趣。
正因为如此,嘉靖才要群臣在这个关头上贺表。
俸禄不发,年过难过,却要给天子移驾新宫极尽吹捧之言,是不是很憋屈?
那也得忍着!
讲道理就不是权力了,唯有凌驾于道理之上,才是强权!
这样性子的嘉靖,执掌大明天下已经四十年,他早就习惯了这种居高临下的掌控,结果在群臣皆上贺表,粉饰太平的时候,居然被海瑞以一道这样的奏疏,将自己几十年的作为批得体无完肤,将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又没人敢直说的真相血淋淋地揭开,心中的震惊、狂怒和不敢置信,自然难以言说!
关键在于,嘉靖很快产生了联想。
这是一场集体预谋的逼宫,那个户部主事无关紧要,关键是群臣都要反了,甚至连身边人都受不了自己,上下一心,内外勾结,逼他退位!
于是乎,那夹杂着失望与疯狂的飘渺声音,清晰地传入殿内重臣近臣的耳中:“既然天下人都不值朕久矣,那朕还有何颜面再立足于世?便如你们所愿,传旨退位,回西苑自我囚禁便是……”
这话任何一位臣子都受不住,陆炳和吕芳如梦初醒,嘶声地倒在地上,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