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当真要与东宫翻脸?”
杨忠低头问道。
作为凉国公府的大管家,他曾是杨洪的亲兵,跟随主子出生入死,
后来论功行赏,放着加官进爵的功名不要,甘愿待在国公府做一老奴。
“皇后娘娘驾薨归天,本公与圣人仅剩的那点香火情,也没了。
景朝四十九府,所有的城皇庙宇皆作异响。
这就代表圣人在世。
你说,等圣人出关,他是跟自己的儿子亲近,还是向着以前的老兄弟?
太子一边整肃江南八府,一边把纪九郎那个泥腿子丢到辽东对付郭铉。
等东宫腾出手,下一个又要对谁动刀子?”
杨洪面无表情,火光照得那张岁月留痕的苍老脸庞,像是生铁铸成,泛着冷意。
“本公已经看明白了,昔日打天下的时候,许诺分享荣华富贵,那些都是梦幻泡影。
坐上人间至尊的宝座,往后所想的都是自家事。”
他与杨洪也不见外,并未避讳心中所想。
经过与赤心上人、荀长陵的前后两次相谈。
杨洪不得不承认,他已被东宫逼到无可路走,自困于凉国公府还不够。
太子还想要自个儿放掉兵部大权,吐出侵占的良田,安心做个老农。
倘若杨榷、杨娉儿尚在,这位国公爷兴许还能考虑一二。
可现在……
“本公打过多少次仗,死了多少兄弟?
大凉骑数万人用性命换来这个国公,我本想着好好传下去。
谁料到,安儿出家,榷儿不成器,娉儿是女子。
寻个杨休上门,也被纪九郎给弄没了。
为了白家的天下,我杨家骨血都流干净!
本公何曾愧对过圣人?”
杨洪很是失望,好像寒透了心。
洛皇后的驾薨,不仅仅松开太子的掣肘,也让他断去以往的那份犹豫。
“凉国公府这一年所受的委屈,军中的旧部都明白。
老奴是担心小姐……国公爷您这一去,独留下三小姐。
这么大一座家业,她怎么撑得起。”
杨忠眼中满是忧虑。
“本公就想看看那个不孝子,是不是真有铁石的心肠,二弟死了不闻不问,三妹疯了不管不顾!
倘若如此,也算好事。
断绝俗缘,六根皆净,兴许便成佛作祖了!”
杨洪冷冷一笑,心意坚定不可动摇。
他要大张旗鼓,率领亲兵踏出这座国公府,去天京城为皇后娘娘服丧。
但于礼而言,这等同违逆东宫此前降下的旨意,没把朝廷法度放在眼里。
依照太子的性情,凉国公倘若离开归隐养老的五鹿郡。
那就是白家与杨家的情分断了,便不会再留半点体面。
杨洪烧掉本该着成兵书的策论心血,摇头问道:
“那个贼秃驴,还在城外么?”
他本来三天前就该动身,可杀生僧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好像阴魂不散,徘回于凉国公府门外。
一个佛门宗师做起堵门的差事,确实是古今未有,令人头疼。
杨忠深深叹气道:
“一直不曾离开过,他每天闲了就去化缘,刮风下雨,便住在城外五里的破庙里头,跟一帮乞丐为伍。
前些日子,四太保徐林、五太保高展,皆是很有孝心,赶过来看望国公爷,做个接应,以壮声势。
结果都给拦在城外,四太保徐林跟那大和尚争执几下,险些被打死。”
杨洪耷拉的眼皮狠狠一跳,浑浊眸中透出精光,
雄浑的气势霎时腾起,将焚烧策论的熊熊火光,一下子就压低下去!
他纵横南北的戎马生涯中,拢共收过十三位义子。
排行末尾的杨休死在纪九郎手上,三太保杨立孝下落不明。
现今,四太保徐林差点死在凉国公府门口。
“贼秃驴!欺人太甚!”
杨洪这半年来的修身养性,终于还是没能按捺住心头怒火。
“杨忠,为本公披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