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初。”
纪渊眼帘低垂,轻声答道。
他隐约猜到,是有人施展通天彻地的莫大手段。
硬生生定住日月交替,阴阳轮转的法规道则!
仔细一想,令人敬畏,真真是当得起“神通广大”四个字。
那位闭关二十年的景朝圣人,究竟有没有突破六重天?
此事愈发显得扑朔迷离!
“这日头,怎么还没升上来?”
倚靠于凤榻的洛皇后感到诧异,明亮眸子忽地一闪,又摇头道:
“纪小郎君,你且退下去吧。”
纪渊微微错愕,躬身行礼道:
“娘娘当真不愿一试?
就当体谅太子的一片孝心。
臣虽不能妙手回春,为娘娘祛除沉疴。
可延续一年半载的阳寿,应当是能做到。”
于私而言,他并不想看到朝堂动荡,暗流汹涌。
那样会让东宫焦头烂额,还会令辽东边将失去顾忌,变得愈发猖獗。
一旦定扬侯不再把朝廷王法放在眼里,彻底撕破脸皮,北镇抚司的日子就要难过许多。
于公而言,洛皇后安然无恙,几位藩王继续保持蛰伏,静待圣人出关。
景朝国运仍旧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闹不出大乱子。
对于人道皇朝统摄下的亿兆生灵,也是好事。
“本宫与监正谈过,寿数上分天、人,下分阴、阳。
息息相关,不可分割。”
洛皇后缓缓摇头,好似想过千百次一样,轻声道:
“阳寿不足,就要以阴寿弥补。
人寿缺失,就要拿天寿填充。
纪小郎君,你的本事再厉害,也不可能无中生有,对吧?
现如今,我还有一世阴寿,仍可转生。
倘若续个三四五年,下辈子再成何种十类,便不好说了。
重八一走二十年,我守着西宫像个望夫石,实则累得很。
这些年身子骨不好,吊着半口气,强撑着没油尽灯枯。
说实话,也乏得很。
生死既定,那就如此。
儿孙自有儿孙福,操心太多,反而容易把自个儿拖垮。
这道理,我是懂的,只不过始终难割舍。
直到眼下方才看开。”
纪渊轻叹一声,明白洛皇后的话中意思。
他用皇天道图改易命数,并非凭空而成。
乃是借道蕴薪火,重炼运势气数。
洛皇后阳寿几近于无,就像一口破烂的泥瓦罐。
哪怕放进窑炉重烧,也经不起几次折腾。
所谓命数、气运,终究只是缥缈虚无之物。
若无人身承载,那就是镜中花、水里月,一碰就碎。
阳寿一空,肉壳衰朽,又如何再行改命之事?
因此,想为洛皇后延寿。
改易命数这一条路,很难行得通。
唯有借助坐镇命格的“南斗星官”,篡写阴阳寿数,才可功成。
但洛皇后并不愿意,她更想保留阴寿,等待圣人出关,以期来世再聚。
因为阴寿越足,勘破胎中之迷,觉醒前世宿慧的可能就越大。
较之苟延残喘,病体缠绵。
确实更好。
“既然如此,臣谨以六枚阳魄钱,为娘娘多续六年份的阴寿。
好让娘娘不受前尘迷惑,清明如初!”
念头起伏之间,纪渊取出从阴世摆渡人,所得来的六枚阳魄钱,呈给坐起身的洛皇后。
这一趟,总归不能白来。
受人之托,终人之事。
自个儿寿数充裕,用不上阳魄钱,正好拿给洛皇后添一份阴寿。
“纪小郎君有心了。
我那两个儿子,老大有壮志,站得高看得远,却时常忽略眼前;
老二有雄心,好胜又争强,天资好气数盛,但一心要建功立业,有些独断专行。
他们性情都有些地方,像重八。
两兄弟从小亲近,后来一个做太子,一个当藩王,方才渐渐疏远些。
含章、行尘,都跟你交情不浅。
纪小郎君,若日后他俩闹了什么矛盾,还请你多费心,调和一二。”
洛皇后慈和笑道。
“臣何德何能,哪能规劝太子和燕王。”
纪渊心头微震,摇头说道。
“第二次见面,身为长辈本该给备些礼物才对。
可我事先并不晓得,太子会将你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