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守静笑意柔和,轻声细语。
“二十万两?官银?!”
可落到尹照文的耳中,却无疑是平地惊雷,震得他双耳嗡嗡作响。
“怎么?尹总镖头打退堂鼓了?”
常守静放下茶碗,声音微微变冷。
“守静先生,官银皆存放在衙门府库,二十万两这么大的数目,岂能轻动……”
尹照文额头渗出汗迹,艰涩回道。
这个常师爷好大的胆子,就连一府之主的周绍成动用二十万两官银,也要反复斟酌,再三思考,最后拟公文上报六部,呈递内阁。
他却浑然不当回事,语气都很轻飘,好像把二十万当成几十两碎银一样!
“守静听闻,同隆镖局是华容府的行首,尹总镖头壮年时,也是打遍各州无敌手的英雄豪杰。
你这肩膀虽阔,却怎么担不起泼天的富贵?”
常守静笑眯眯道:
“华容府多么繁盛的地方,二十万两听起来多,可坐在府主大人的位子上,想弄这点钱,难么?
无非是拿库房的官银救急,讨怀王殿下的欢心。
对外的说法,无非就是赈灾之用。
等到年底的时候,把亏空填回来,神不知鬼不觉。”
尹照文喉咙滚动,连饮数杯烈酒,喝得又急又快,弄得脸色有些发红。
他平日性子最为谨慎,可今天却好像魔怔了,感觉从守静先生嘴里蹦出的每一个字,都那么有道理。
“请守静先生容尹某……回去想想!”
过得半晌,尹照文极为艰难的挤出这句话。
“守静不会强人所难,尹总镖头仔细琢磨,但别耽搁太久,三日后……怀王客卿就要上路了。”
常守静摆了摆手,示意送客。
尹照文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赶忙应了一声,眼睛略微空洞,脚步虚浮离开散花阁。
等到这位同隆镖局的当家人离开,那座山水屏风后面,忽然传出一道声音:
“废话这么多作甚?找个镖局做一时的替死鬼而已,何必大费周章。”
是个身材瘦削,披着一袭大红袍的中年男子。
两条眉毛如剑戟林立,格外张狂,有股无形的霸烈气焰!
整个人宛似一团炽火!
“凡是做细致点,到时候黑龙台追查,总要分散些精力。
周绍成中了七日三魂香,命不久矣。
一府之主突然暴毙,肯定要惊动钦天监和南北镇抚司,咱们藏不住多久。
所以找尹照文替死鬼,把库房的官银运出去,事后再把同隆镖局抹了。
至于你这个怀王客卿,也能顺理成章人间蒸发。”
常守静又斟了一碗茶,温吞吞道:
“这几年送进不少禁物入京,炼丹、炼药,造那件‘冷不防’。
咱们功劳、苦劳都已立下,只等回到灭圣盟,等四尊赐福。
四平八稳的一桩事,你为何又要节外生枝,指使六欲鬼设局,杀那个纪九郎!?”
那个红袍男子眉毛挑起,冷笑道:
“大不净菩萨布局千年,蛊惑那个大庆朝的方士尸解九次,眼看要成了,铸成冷不防的龙血精金也要到手了,半道杀出一个纪九郎!
五金四魄,就差那一样!
若办成了,回去之后,定有一枚增寿五百的‘还阳大丹’赐下!
你我阳寿没剩多少,得此一枚大丹,又能苟活一阵子。
许能亲眼看到他白重器怎么众叛亲离,走投无路!”
红袍男子语气饱含恨意,杀机几欲喷薄!
“行百里者半九十,凡事最怕功亏一篑,你以为我不恨?
那辽东泥腿子招惹的,何止大不净菩萨。
天运子的肉身鼎炉,叫他坏了两具,几条眼线也折了进去。
还有龙君埋下的钉子,水云庵。
本该将一个埋葬阴世旧土的老妖挖出来,好对付……”
常守静顿了一顿,略过忌讳,继续道:
“我巴不得那座百世经纶,降下一页法纸,上面写着‘纪渊纪九郎’这个名字!
这样的话,灭圣盟就能倾巢而动,将其扼杀!
任谁也护不住!
可不知为何,这人在棋盘上跳得这么欢快,始终没有引起四神的震怒!
真真是叫我憋闷!”
红袍男子坐到对面,望着满桌的菜肴毫无食欲,一双阴鸷的眼眸闪动,有种择人而噬的强烈冲动。
“没有百世经纶的那页法纸,咱们就动不了他?
一个换血三重天的小辈,六欲鬼足够收拾,只不过杀个北镇抚司的千户,咱们就不能久留了。”
常守静摇了摇头,并不赞同红袍男子差使六欲鬼设局伏击,这四十年来,灭圣盟每次谋划、每次大计,都由百世经纶降下法纸。
凡名录其上,绝无可活,从未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