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柱其实是故意的。
不逼迫一下李锡,谁知道,他是敌是友?
如今,鉴别敌友的方法,简单明了。凡是支持玉柱严惩掘堤凶手的河南官员,都是朋友。
反之,全是敌人。
不表态的,也是敌人,因为他们选择了沉默,就是同流合污。
李锡被顶住了肺气管,只得拱手道:“回玉爵部,在下已经严令各州府,筹集了近百万石粮食,正在源源不断的运来途中。”
很好,玉柱要的就是这个态度。
“城中的饥民过万,是不是该开仓放粮了?”玉柱也不想为难李锡,便含笑提醒了李锡。
毕竟,李锡是大权在握的一省巡抚,能取得他的中立态度,可以减少许多麻烦事儿。
这个时代的开仓放粮,朝廷自有定制,而且管得极严,必须请旨办理。
谁敢擅自开仓放粮,擎等着挨锤吧。
此前,玉柱没提开仓的事,那是因为,县城里的大户人家们,害怕流民趁机作乱,在城里开了几十座粥棚。
但是,到昨天为止,粥棚也快维持不住了。
李锡犹豫了片刻,迟疑的说:“朝廷的旨意尚未接到,可否再缓几日?”他这话照道理说,也站得住脚。
只是,玉柱想听的不是这个,便说:“那这么着,我出钦差的公札,暂借一万石粮食,您看如何?”
“这个”李锡心里一寒,他若是答应借了,岂不是要与八爷党为敌了?
因为,借着洪水的大灾之时,藩台依唐阿故意拖延了赈灾粮的运输,目的就是想贱买灾民手里的良田。
承平时期,不管粮食丰收还是欠收,大地主们其实很难兼并到良田。
因为,家家户户都有挨饿的朴素经验,地窖里始终藏着救命粮。
但是,大洪水冲毁了家园之后,情况就迥然不同了。
救命粮已经完了,即使是小地主,也是一夜之间,变成了穷鬼流浪汉。
这个时候,正是搞土地兼并的大发财季节!
李锡两面为难,忽然灵机一动,扭头问依唐阿:“依藩台,你看如何?”
“不成,若无朝旨,谁敢乱动常平仓?”依唐阿拒绝的异常坚决,丝毫余地也不留下。
藩司管民政,诸凡钱粮等事,皆归依唐阿管辖。
玉柱提出借粮,不过是个幌子罢了,目的是想拖住河南全省的高官。
实际上,本朝以来,钦差出官防借粮的事儿,时有发生,不足为奇。
朝廷不许地方官擅自开仓,主要是担心汉臣们,邀买民间的人心。
玉柱是旗臣,又是查桉的钦差,他提出借粮,朝廷一直都是鼓励和默许的。
等的就是这个不成二字,玉柱拉下脸,厉声道:“依藩司,为何不成?”
依唐阿扬起下巴,不驯的说:“常平仓,无旨不能轻动。”
玉柱抓住他的话柄,沉声道:“本钦差说过是常平仓么?”
“呃”依唐阿眨巴着双眼,脑子有些发蒙,没听明白玉柱的意思。
在大清,粮仓分为常平仓和省、府、县库。
常平仓虽然归省里管,但是,规矩是只许搬进,无旨意不许搬出。
玉柱的意思,其实很清楚,就是借河南省库的粮食。
依唐阿则以为,玉柱要借常平仓的存粮,这就产生了美丽的误会。
“省里数府遭灾,省库也没有多少余粮呀。”依唐阿管着藩库,他的话颇具分量。
李锡在两面夹击之下,显得格外之狼狈。
玉柱人在虞城县,没办法去盘开封的省库,这是依唐阿的判断。
谁料,玉柱虚晃了一枪,没再提省库借粮之事,而是说了捐纳之事。
“河南遭灾,朝廷正值用粮之时,本钦差决定,马上开洪灾捐!”
玉柱原本就管着户部的捐纳处,河南遭了灾之后,正好符合捐纳的规矩。
大清的体制,既有僵化的一面,亦有灵活的一面。
开捐,就和依唐阿没啥关系了,乃是玉柱职责范围内的事务。
因为是要拖住河南的官员们,玉柱也没下狠手,而是恩威并施的控制住了局面。
等商议妥当之后,玉柱邀请大家一起赴宴。
大灾临头,玉柱摆的也都是素席。但是,酒却是好酒。
玉柱的酒量惊人,席间,他频频举杯,重点招呼依唐阿和李锡。
大清官场上的陋规,官面上的饮宴,各种规矩层出不穷,必须一一到位,这就很花时间了。
再加上,玉柱成心拖延时间,这顿酒硬是喝足了两个时辰。
散席的时候,李锡和依唐阿都醉了。
玉柱顺势以刑桉增多的名义,把没有喝多的臬司常季逊和本地的知县,都给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