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政厅前与一些伤兵们聊天,透露出了思乡之情。
“我以前是水匪,与兄弟们合称江浦十八怪。我们虽然杀人越货,但聚在一起很热闹,很快活。我在水师里也快活,同袍们与我打哈哈。我这一大把年纪了,还想建功立业。你看那些倭人,十几岁的年纪,死气沉沉。”
史恢说着,愈发感到压抑,喃喃道:“我让麻将军调我到来州军中,就是为了来打这一仗。娘的,你看这天下第一‘西都’的茅草顶。”
“老史啊,这才过一个月。”
“是啊,我还得再待一年。这把年纪,不知还有没有归乡的时候。”
“你以为我待得住?娘的哦,那些倭人吃得比鸟都少,搞得像老子来抢他们一样。”
史恢又好笑又悲凉,不由红了眼,长叹一声。
“唉。”
“要不这样……去听个曲?”
“听曲?”
“就在这大宰府,有个艺馆。”
史恢终于又有了对战利品的期待,但还是提醒了一句,道:“我听说这边病死的人多,医药皆缺。你等小心些,军中若因花柳死了人,我对上峰不好交代。”
史恢之前也有所耳闻,近年来海贸渐开,有些海商便是以贩卖东瀛女奴而致富。因此以为那些艺伎一定十分动人。
然而真到了那艺馆一看,他却是被吓了一跳,实在是欣赏不来那白面黑齿的妆扮。
“我还有军务在身……”
“诶,来都来了,就像我们出兵一样,来都来了,坐吧。”
史恢坐下,饮了口茶,整张脸又皱了起来。
“涩。”
“娘的,老子当水匪时喝的都比这狗尿好。”
他已有几年不骂粗了,近来心情却实在恶劣。
台上,那涂了白脸黑齿的艺伎对史恢这边先跪了一跪,温柔说了几句奉承的话,开始弹琴。
意外的是,她弹得竟是十分不错。
史恢越听越悲……
但听了一会之后,他身后的一个小厢房里,忽有个男子澹澹道了一句。
“呵,小国寡民,悲凉自哀,落了下乘。”
史恢一愣,心想这曲子分明是不错的。
他向那厢房挪了挪,便听那男子继续评论道:“本是首大气磅礴的曲子,我在杭州听吴大娘弹,金光破云,尽显我大国之民的恢宏。到了这些倭女手里,却又成了所谓的‘物哀’,无趣。”
史恢勐地惊醒过来,才意识到那帘后的男子语气虽傲,见识却不凡。
只听那男子又道:“茶也难喝。”
“莆先生,这是倭人的茶道。”
史恢不由有些诧异,觉得这声音像是军需主官。
但并未听说有哪位莆姓高官过来,还需要他亲自招待。
“茶道?倭国本连茶树都没有,还是隋唐时传过来的,这抹茶之法既繁琐又难入口,也唯有这岛国孤悬海外,不作改良,以固闭为傲,可笑。”
那莆先生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改换了语气,道:“我说句难听的,王师征东瀛,看似势如破竹,实则已有危机。朝中重臣们都说‘东瀛地贫民刁,勿征为宜’确非虚言,你且看,军心、战意、粮草,往后各种麻烦都会显现出来,打战若无利可图,何以为继?”
“莆先生是来动摇军心的不成?”
“不。朝廷既然敢征东瀛,就是有十足的把握。只是,需要有人帮王师解决问题。”
“是吗?”
“是,实话与你说吧,我家主人与右相乃莫逆之交。此次派我的船队来,为的不是牟利,而是助大军打这一仗。这点你很清楚,不然你不会放我到这里。”
“说吧,怎么助?”
“我打个比方,将士们每日吃干巴的军粮,一月一年可以,数年可以?我们的商船上才有酒、茶,各色糕点。另外,这太宰府里除了光熘熘的倭人还有什么?将士们发了军饷,蹲在营房里数着玩吗?再打个比方,我们商号想要雇一大批劳工,反过来也需要军中帮忙,至于往后,朝廷要在九州开银矿……”
“够了。”
史恢正听得认真,忽听主官这般喝了一句,不由颇为失望。
他心里却觉得那莆先生说的对,很不希望主官拒绝。
哪怕上报朝廷也好啊。
其后主官似乎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那莆先生不由笑道:“有甚打紧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在哪说都一样。外面也都是我大唐将士,总得给他们一些盼头。”
史恢这时意识到对方恐怕是背景不一般。
但他确实对往后的生活又有了盼头。
镰仓,相模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