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舍人一露面,就被诸多官员围拢,又是嘘寒问暖又是哀叹太后不幸,朱秀应付好一阵子。
冯道示意朱秀在张永德之下就坐,他还兼任虎翼军都指挥使,入座武将班列并无不妥。
冯道干咳几声,等到衙堂安静下来,捻须沉声道:“太后病故,国之不幸,本相已经派人加急赶赴相州,向官家禀报此事。
礼部开始着手筹备国丧事宜吧,一应事项列个条陈出来,本相看过后再报官家御批。”
礼部尚书赵上交迟疑道:“请问冯相,下发州县的讣告要如何写?”
众人都看着冯道,老爷子捻须沉吟片刻:“讣告暂且不忙,先筹备丧葬事宜,等官家那边有回信再说。”
赵上交拱手称是。
朱秀感到奇怪,似乎众臣对这太后讣告有不同看法。
张永德侧过身,轻声道:“太后并非自然病故,而是出了意外。”
朱秀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张永德道:“据说是今晨,太后在太平宫外散步,意外跌落水渠,救治不及时才故去的。侍奉太后的太监张规自知罪责难逃,上吊自尽!”
“张规!”朱秀禁不住叫出声,惹得一众朝臣看向他,朱秀赶紧歉然拱手。
“怎么可能是张规?”朱秀骇然望着张永德,“他是太后身边老仆,向来尽心周到,最是小心不过,太后也最信任他,有张规照顾,怎么会让太后无缘无故落水?”
张永德耸耸肩,苦笑道:“这是刑部派午作勘验得出的结论,还有太平宫里的小太监作证,目前来看,的确是张规疏忽,致使太后不幸病逝。”
朱秀强忍心中惊惶,喃喃低语:“不可能是张规!绝不可能!当年太后迁居太平宫,官家知道张规忠心,做事又周到,特地嘱咐他好好侍奉太后....”
张永德知道朱秀跟太平宫交往颇多,遭逢变故心里一定不好受,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
“冯老相公主张如实撰写讣告,向天下人告知太后真正死因,可有的朝臣担心官家迁怒,怪罪留守官员疏忽大意,认为不应该公布太后死因,双方各执一词,所以这讣告才发不下去,只有等官家决断。”张永德摇摇头叹口气。
商讨了一会,冯道让各部官员先行退下。
朱秀上前揖礼道:“老相公,我想去看看张规尸首。”
冯道疲态满满,问身旁的范质道:“嫌犯张规尸体在何处?”
范质微微鞠身道:“停在右掖门内,准备运回刑部监牢敛房。”
范质对朱秀笑道:“范某带朱舍人过去。”
“有劳范相公了。”朱秀忙揖礼。
冯道又提醒道:“朱秀,老夫知道你跟张规有交情,但他现在是嫌犯身份,你可不要因私废公。”
“老相公放心,在下自有分寸。”
辞别冯道,朱秀和范质出了贻模门前往右掖门。
路上,范质突然叹息一声:“李太后毕竟是前朝太后,官家对她再怎么礼遇,在朝臣心目中也不会有多少地位。
当年范某在翰林院撰写文章,李太后看过后还派人赏赐,多亏了那些恩赏,让范某度过最困难的一段时日....
之前太平宫的处境我也有所耳闻,只是毕竟是宫禁大内,有心相助却鞭长莫及啊”
朱秀叹道:“这宫里的人心最是难测,多的是捧高踩地之人,许多事情不是你我能解决的,范相公不必介怀。”
范质面带伤感:“或许从当年迁居太平宫起,太后的命运就已经注定。她的存在对于大周、对于官家来说,犹如一块难以愈合的疤痕....”
朱秀默然,他明白范质话里的意思。
李太后是前朝太后,她的儿子刘承右又是导致郭威一家老小被杀的元凶,要说郭威心里对她没有怨恨,那是不可能的。
当年能够留她活命,或许就是看在过往情分上。
如今,情分所剩无几,除了朝堂老人,谁还会记得太平宫里,还住了个前朝太后?
宫里对待李太后的态度,其实或多或少受郭威影响,作为皇帝,哪怕郭威过问一句,太平宫也不至于沦落至今日地步。
当年刘子坡大战,朱秀在赵家村杀刘承右,杀得痛快至极,可他对李太后始终存有一份愧疚之心。
时至今日,李太后都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死于朱秀之手。
每当李太后当他面说起刘承右,那份自责伤感之情难以自己,他心中的愧色就多添几分。
李太后自责没有管教好儿子,才落得个身死国灭的下场。
这只是出于一位母亲的朴素情感,无干天下大势。
李太后无疑是位朴实善良之人,朱秀希望她能长命百岁,在太平宫里安度晚年。
却没想到遭此横祸,连张规也背负一个畏罪自尽的恶名。
来到右掖门,有刑部押兵看管停放尸体的板车,板车上盖着一床薄被。
朱秀掀开薄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