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国公府。
冯道趴在榻上,袒露后背,冯青婵正在为他扎针。
冯道长子,冯青婵之父冯平,在一旁端茶倒水侍奉着。
老太师半闭眼,哎唷哎唷地呻吟着,也不知是痛苦还是舒服。
冯道平时保养得当,饮食起居又有冯青婵这么个国医爱徒亲自伺候,身子骨还算康健。
但毕竟上了年岁,时不时也会有些筋骨疼痛、腿脚不利索的毛病。
冯青婵扎针时极为专注,手法稳健,一根细细银针捏在两指间,精准而优雅地刺入穴道。
冯平四十多岁,是个闷葫芦,平时沉默寡言,就算在家中,面对老父和闺女也说不上几句话,放衙回府,就喜欢找两本野史话本,一看就是大半宿。
“翁爷,感觉如何?”
冯青婵调整几根银针的角度刺入的力道,时刻注意冯道的反应。
老爷子闭着眼舒服地呻吟一声:“唔不错”
岂止不错,瞧老爷子飘飘欲仙的样子,都快舒服得上天了。
冯道感慨道:“元景润这手回元针术,多少医家名士想学,却始终不得要领,倒是被我家婵儿完美继承了。
就凭这手银针之术,找遍太医署也无第二人!”
冯平满眼慈爱地望着自家闺女,轻声道:“婵儿于医道天赋极高,真乃我冯家的骄傲。”
冯青婵对父亲浅浅一笑。
冯道瞥了眼长子,冷哼道:“婵儿当然是我冯氏骄傲,比你这个当爹的强太多。若婵儿是男子,老夫也就不用为冯氏将来操心了。”
冯平没什么反应,低下头道:“父亲教训的是,儿子无能,让父亲失望了。”
冯道见他这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就来气,刚想训斥几句,背上传来一阵轻微刺痛,扭头就见宝贝孙女瞪着自己,只能悻悻闭嘴不言。
冯青婵对父亲向来回护,不许翁爷当着自己面教训他。
父亲虽然只是个小小秘书郎,性格温吞懦弱,但对自己的疼爱一点不少。
冯道对长子常常恨铁不成钢,想他堂堂四朝元老,侍奉过九代帝王,一直官居三公、宰相之高位,长子却是个平凡到了极点的无能之辈。
没有能力,更没有野心,在仕途上不思进取,就算冯道想为他铺路,也要他自己情愿走才行。
冯氏子弟,到了他们这一辈,竟然人才凋零,族中也找不出几个可堪造就之才。
每每念及此处,老爷子忧愁不已,仰天长叹,莫非冯氏气运都被自己耗费一空?
冯道越想越忧虑,越想越恼火,狠狠瞪了长子一眼,感叹道:“我死之后,冯氏当何去何从?”
冯青婵嗔怪道:“翁爷不许胡说!”
冯平沉默了会,幽幽道:“若开封容不下冯氏,儿子愿率领族人回瀛洲老家,从此后以耕读传家....”
冯道老眼睁大,颤巍巍地指着他:“孽子啊!
老夫要被你气死!”
冯青婵轻轻打了下他的手,笑道:“爹爹说的是,回瀛洲老家也没什么不好。”
冯平脸上划过笑意,欣慰地看了眼女儿。
冯道唉声叹气:“天下未定,瀛洲地处河北边境,时常遭受契丹人肆虐,若是回去,你们拿什么保卫家族?
何况老夫辛劳一生,从侍奉幽州节度使刘守光开始,历经大小劫难无数,才有如今地位,我冯氏才能在开封站稳脚跟,历经数朝而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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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老家,老夫毕生心血岂不是付之东流?那样,老夫死不瞑目啊!”
冯平轻声道:“盛衰自有定数,瀛洲冯氏因父亲而盛,也因父亲而衰,若是强求富贵长存,恐怕会招来灾祸。”
冯道急了,想抓过斜靠在榻边的拐杖敲打这个不肖子:“你个逆子,简直一派胡言!大争之世,如千帆竞行激流,你不争,就有覆灭之险!”
冯平看了眼老夫,语气平静得仿佛一条直线:“若是舍得下荣华富贵,自然可以不争。”
“啊啊孽畜!你当真要气死老夫!”冯道爬起身子就要抄拐杖,被冯青婵哭笑不得地制止了。
冯平也闭嘴不言,神情一如既往地平澹。
三两句话把老父亲怼得火冒三丈,他自己倒像个没事人,也难怪冯道常常骂他没有心肝,是个饮风食雨的“仙人”。
冯道气呼呼地骂咧道:“老夫就知道你们这群无所作为的蠹虫守不住冯家,这才想着要为婵儿找个有本事的好夫君,将来在冯家有难之时帮衬一把。”
冯平笑了笑:“父亲说的是定远侯朱秀?”
“哼!不错!我婵儿品貌俱佳,又是神医爱徒,遍观天下,只有朱秀才配得上!”冯道捻着白须傲然道。
冯青婵面颊红润,嗔怪似的瞪他一眼。
冯平道:“可是据儿子所知,想招朱秀为婿者不止冯家。和符氏相比,我冯氏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