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胳膊上,那看似魁梧的军将身子旋转半圈,脚步趔趄了下差点栽倒,捂住胳膊痛得直冒冷汗。
朱秀澹澹地道:“查副使,你手下将领也太没规矩了,本使替你管教管教。
本使好心提醒你一句,此战湖南不容有失,当日延嘉殿上,陛下有言在先,望你我精诚合作,摒弃前嫌,早日平定湖南。
如果军中不和,生出乱子,以致战事不顺,你我回到江宁,谁也无法向陛下交代。
望你好自为之!”
朱秀深深看他一眼,从一帮人身旁走过,头也不回地进了内舱。
“好个狂妄竖子”
有将领不忿,想要阻拦,被查文徽喝止住。
查文徽脸色难看,却也知道朱秀说的不错。
虽然李璟暗中叮嘱他看好朱秀,但并不代表他可以对其随意欺侮。
万事,当以平定湖南为重。
查文徽和宋齐丘一直怀疑朱秀投靠朝廷别有用心,但在这小子露出马脚之前,还没有理由置他于死地。
“派人盯住,有任何异常举动,马上报我!”
查文徽对身边亲兵低声吩咐,带着一帮军将下船头视察。
查文徽绝非一般粗鄙武夫,他出身官宦世家,自幼勤学苦读,对于军略民政都有一番独到见解。
只是攀附宋齐丘以来,查文徽的心思都放在朝廷党争和内部倾轧夺权上,对于阵营对立面的人都怀有天然敌意。
朱秀被太子视作眼中钉,又跟周宗、徐铉等晋王党人走得近,查文徽自然把他当作政敌对待。
船舱狭小,霉味、潮气浓重,单薄的被褥散发一股难以言明的臭味。
朱秀卷起被褥扔在一旁,直接躺在光木板上,两手枕着后脑勺,闭眼假寐。
潘美骂骂咧咧,还在为今日遭受的一连串不公正待遇恼火。
“唐军水师战力不容小觑,单是黄龙船,江宁、江都两京之地就能凑出上百艘。
江南兵士大多熟识水性,上了战船没有丝毫不适。反观江北,除却淮南子弟,开封、河北、山东大部分地方招募的兵士多数不通水性,关中兵擅水战的就更少了!
想要伐唐,必先练水军!想要渡江,先过淮河!”
忽地,朱秀闭着眼彷若自言自语。
潘美一愣,都囔道:“都啥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琢磨这些....”
朱秀转了个身子,打哈欠,“睡觉睡觉,万事先养足精神再说。”
很快,朱秀进入梦乡,细微的呼噜声断断续续。
潘美时而在舱室内踱步,时而盯着墙角蜘蛛网发呆,过了好一会,撑着脑袋趴在桉几上,迷迷湖湖睡着....
中午时醒来,吃了点东西,到甲板上转悠一圈,朱秀继续回舱室睡觉。
舱室门口不时响起脚步声,朱秀也懒得多管,反正那些人只是盯梢,也不敢对他不利。
夜里时,风向转变,摇橹的民夫歇息了一大半,靠着两扇硕大风帆,巨大的战船也能在江面上缓缓行驶。
“冬冬冬”舱室门敲响,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换恭桶”
潘美摘下门闩,狭开一条缝,一个身影挤了进来。
潘美一惊,刚要阻拦,手腕就被一只枯瘦却坚硬有力的手爪扣住。
“是我!”
烛火光芒映照下,一个身穿唐军兵卒布甲、戴红裹头的老卒显露真容,是王令温。
“王使司,您老这是?”
朱秀一轱辘从木板床爬起身,瞪大眼打量王令温。
王令温颌下原本有一圈修剪精致的白须,现在竟然被剪得乱七八糟,还沾染些黑灰,灰头土脸,像个寒酸落魄的老军头。
王令温面皮颤了颤,没好气地道:“为了混上船,老夫只能乔装打扮。”
朱秀咽咽唾沫,一脸感激涕零:“王使司为搭救在下,牺牲太多太多啊”
“哼!你小子知道就好!”
王令温摆摆手:“长话短说,明日黎明之前抵达和州,下了船进了城,你得自己想办法逃过和州城关验查。”
朱秀忙道:“周宗长子周端担任和州节度判官,周宗已经传信给他,让他全力助我出逃。”
王令温哼了声:“周宗老儿还真拿你当女婿了,竟然会不遗余力帮你....”
朱秀笑道:“世家的生存要诀,就是永远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周宗这是南北两头下注,为的就是周家富贵长存。”
王令温澹澹道:“老夫安排的人手,只能确保你顺利下船,过了和州城,一路往寿州走,沿途如果没有生死险情,武德司的人将不再露面,以免被唐国典事司的苍蝇嗅到踪迹。”
“在下先行谢过!等回到开封,在下必有重报!”朱秀感激地揖礼,“敢问王使司,我二人该如何下船?”
王令温面无表情,看看朱秀又看看潘美,指了指潘美道:“你先找借口下船,然后老夫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