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儿咬着嘴唇想了想:“之前祖父以马老施主的名义向寺里捐了不少供养,和主持大和尚结下善缘,主持一定会收留咱们。
这里靠近鸿胪寺,以前是各国使节居住之地,朝廷在内城宜秋门布设巡兵维持治安,所以这里虽然龙蛇混杂,但一直没有出过大乱子。
还有这里的人员流动频繁,朝廷想要追查,一时半刻也找不到这里。”
冯道鼓掌,捋须大笑:“婵儿聪慧,把老夫的用意猜透了七八分。”
婵儿抿嘴笑道:“还有两三分,请阿翁指教。”
冯道捋须得意洋洋地道:“正所谓狡兔三窟,就算一个地方再安全,老夫也不会彻底放松戒备。此处距离蔡河码头不远,老夫早早买下一条船,停靠在码头,一旦朝廷追查下来,我一家只能坐船出城。
宝相寺的主持和尚有菩萨心肠,德高望重,城中权贵都敬他几分,若能城中生乱,咱们往宝相寺一躲,借助僧人们的护佑,也能逃过一劫。”
婵儿扑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为何阿翁不一开始就躲进宝相寺里?”
冯道摇头笑道:“宝相寺香客众多,其中不乏达官显贵,老夫若是过早露面,容易被人认出来。”
婵儿恍然点头,抿嘴一笑:“阿翁可真是老狐狸!”
冯道得意道:“老夫能够活到六十八岁,历经三朝八帝而不倒,靠的就是这份居安思危的谨慎!婵儿你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忘了给自己留退路,到了危难关头,万事以活命为主!”
“阿翁放心,我记住了。”婵儿笑道。
婵儿扶着冯道往破瓦房走,冯道拄着拐杖唉声叹气:
“我冯家虽说人丁不少,但聪明人实在没有几个,你爹混个工部员外郎,成日里只知道写写算算,沉迷算学无可自拔,不会熘须拍马讨好上差,榆木脑袋不开窍!
你几个叔叔要么贪图安逸,要么胸无大志,看了看去,冯家只有你才合老夫心意,脾气也跟老夫有些相像。
只可惜你是个女娃身,否则将来冯家交到你手里,还能兴旺一代人....
今后若是要靠你来支撑冯家,还需为你找个好夫家才行....
将来能屹立朝堂的,必定是郭威的从龙旧部,从这些人的子侄里,挑选一户门当户对的嫁过去,对你对冯家都好....”
婵儿默默听着,没有说话。
她虽然也是世家小姐出身,但没有沾染世家千金自命不凡、骄奢淫逸的臭毛病。
从小跟随冯道长大,听冯道讲述唐末乱世风雨,婵儿很早就明白一个道理,世上没有长久的富贵,就算有祖宗荫庇,也要小心谨慎经营,才能确保家业不衰。
在这乱世里,连皇帝都朝不保夕,更何况其他世家勋贵。
跟错了人、站错了队,家门覆灭只在旦夕之间。
因此,婵儿对自己的婚事并不排斥,她早早明白并且接受,自己的婚事就是一桩利益交易的实事,一切都是为了家族和她自身的安危着想。
翌日一早,朱秀刚刚起身,洗漱完毕在屋中吃早饭。
胡广岳进内城打探郭威和朝廷动向。
刚喝了口温热羊奶,陈安跑进来禀报:“少郎君,门外有两个叫花子找你。”
“噗”朱秀差点一口奶喷出,抹抹嘴巴咳嗽几声,瞪着眼:“哪来的叫花子?施舍点钱财米面打发走就是了。”
陈安忍住笑:“我给了,人家不要,非得嚷嚷着见你。少郎君,您刚来开封没多久,怎么连叫花子都认识了?”
朱秀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那两人什么长相?可有特别之处?”
陈安想了想:“一老一小,老头头发胡须全白了,年纪不小,说话文绉绉的,像是读过书的样子。虽然穿得破烂像个叫花子,但看着知书达理。小的是个矮个子少郎,十五六岁,一张花猫脸,脏兮兮的....”
朱秀一怔,想起了昨日遇见的乞丐少年。
咕噜两口喝完一碗羊奶,朱秀抹抹嘴:“朝前带路。”
婵儿搀扶冯道站在盛和邸舍大门口,冯道拄着藤杖,仰头端详高挂的牌匾,捋须赞道:“这几笔字骨骼精奇,笔力雄浑,笔法新颖少见,也不知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婵儿仰头看看,又很快转移视线,朝大门内好奇眺望。
她虽然学过琴棋书画,字写得也不错,但其实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让她读诗文绘画,还不如看医书有兴致。
朱秀跨出大门,一眼就瞧见那乞丐少年,快步迎上前。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朱秀看着她,又看看冯道,发觉这白胡子白头发的老头脸貌陌生,没见过。
“这位老丈是?”
婵儿撇撇嘴没吭声,冯道眯着眼仔细打量朱秀,一时间也没有说话。
“呃....”朱秀扶额,想起来这乞丐少年好像是个哑巴,莫非这老头是他爷爷,也是个哑巴?又或是个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