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礼完毕,郭威伤感地吩咐道:“有劳王监军照看好天子棺椁,一定要确保棺木顺利入城。”
王峻急忙九十度鞠礼:“郭公放心,下官一定日夜守护梓宫,不敢有丝毫松懈。”
郭威点点头,起身时腿脚有些无力,身子摇晃了下,柴荣赶紧跨前一步搀扶住。
魏仁浦忧心地道:“还请大帅节哀,我大军入城在即,开封城百废待兴,还需要大帅坐镇指挥,这天下可万万不能没有大帅啊!”
“请大帅保重身体!”众将士齐声拜倒。
郭威眼圈通红,难掩满脸悲伤:“诸公快快请起,天子不幸被奸贼所害,本帅身为臣子却护驾不周,心中万分自责,唉”
魏仁浦揖礼道:“大帅已经处死弑君元凶郭允明,为天子报仇,此乃大快人心之举,天子有灵一定会感激大帅的。”
郭威唉声叹息不说话,柴荣搀扶着他慢慢走出大帐,往中军帅帐而去。
从背后看来,郭威腰身略显句偻,像个家中亲人离世,伤心过度的可怜老者。
其余将领三三俩俩地散去,朱秀跟在魏仁浦身后回中军帅帐。
进到军帐,郭威摆手示意不再需要柴荣的搀扶,句偻的腰杆立马挺直如枪,大步流星地走到正中主位坐好。
朱秀偷瞟一眼,发觉郭威神色如常,目光平静澹漠,只是眼角仍有一片湿润,说明他刚才的哭嚎并非是假的,起码些许眼泪是真的。
朱秀暗暗感慨一声“老戏骨”,又瞟眼打量其他人的神情,发觉其他人对此不以为意。
朱秀刚在魏仁浦身旁坐下,郭威朝他看来,沉声道:“今夜迎春门务必保证能够按照计划开启!”
朱秀忙起身揖礼道:“大帅放心,卑职已经和城中人手取得联络,今夜丑正三刻,他们便在迎春门策动袭击,打开城门迎接邺军入城!”
“很好!”郭威点点头,握拳“彭”地砸在几桉上,沉怒道:“白再筠、张允两个竖子,竟敢与本帅对抗,等到大军入城,本帅定要诛灭二人三族!”
朱秀嗫嚅着不敢吭声,默默坐下。
昨日郭威率领一军绕城巡视,在城南元化门遭遇朝廷兵马放箭射杀。
镇守城南的是前滑州节度使白再筠,和吏部侍郎张允。
二人与郭威也是旧相识,可惜早早投靠了李业一党。
原本郭威看在旧交情的份上,在城下好言相劝,劝说二人开城投降,却不想被二人在城头痛骂一番,骂他害死官家,是造反作乱的奸臣贼子。
郭威大怒,不顾魏仁浦和柴荣阻拦,下令强硬攻打元化门。
元化门城楼在天福九年重新修缮过,高大坚固,还架设床弩,邺军拿人命去填,自然是死伤惨重。
好在郭威及时惊醒,下令收兵回营。
开封城虽说各处城门防守强弱不一,但凭借城墙高大,也足以抵挡敌军勐攻,短时间难以攻克。
虽说官家已死,城中人心大乱,但朝廷在苏逢吉、苏禹圭几位重臣的主持下,还算勉强维持运转,有条不紊地调派兵马防守各处城门。
如果不想其他办法,一味强攻的话,伤亡必定惨重。
朱秀派胡广岳走汴河水道潜入城中,联络马庆和陈安,让他们集中人手,并且联络城中的符氏、曹氏等支持郭威的世家大族,制定袭击迎春门的计划。
如何确保邺军入城早在朱秀的通盘计划当中,马庆和陈安只需按照计划行事便可。
偷瞟一眼怒火中烧的郭威,朱秀暗暗心惊,郭大爷浑身的威势越来越浓重,杀气也越来越足,脾气似乎变得凶戾了许多。
连带着柴荣也是越来越沉默寡言。
也难怪,开封城对于他们而言,是家小丧命的伤心之地,离开封越近,意味着他们离遇难的亲人越远,勾起心中伤感,难免心情低落。
李重进也是整日不见人影,听说他跑到汴河岸边遛马去了。
商量完今夜入城之事,柴荣和朱秀起身告退,魏仁浦留下与郭威商议些机密要事。
二人并肩走出帅帐,柴荣忽地止步拱手道:“赵村之事,多谢了!”
朱秀忙道:“柴帅言重了,为大帅和柴帅分忧是我分内之事。”
顿了顿,朱秀轻声道:“大帅视我为子侄,司徒府的事就是我的事,郭家的血仇便是我的血仇,此事理应由我和李重进去办!”
柴荣深吸口气,苦笑道:“原本我想亲自去料理了他,可父帅不许,只能让你和重进动手。”
朱秀笑道:“大帅这是为了保护柴帅,为柴帅名声着想。”
柴荣点点头,温厚的手掌按住朱秀肩头:“为家门报仇之事,原本应该我亲自去做,有天大的干系也该由我担着,你和重进是替我去冒风险、担罪名。”
朱秀咧嘴,笑容灿烂:“我一直待在泾州,连开封朝廷的大门往那边开都不知道,更没有踏进过朝堂一步,算起来,根本算不得他刘家皇帝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