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的车上装满了煤炭。
是骆峰、小四川、巴格达提三家过冬的煤炭。
车子快要接近三岔口时,骆滨朝西瞟了下,连忙把车停在路边。
三岔口西南角的那块30亩地是村里鳏夫白大爷的口粮地。
骆滨在车上老远就看到白大爷坐在甜菜堆前一动不动。
他担心白大爷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骆波和江道勒提也把车停在路边,跟着骆滨朝西走去。
三人迈过水渠,离甜菜堆有个七八米的距离,就听到白大爷发出老牛般的呜咽声。
骆滨三人赶紧跑到跟前,围着白大爷身旁,关心地问着。
“白大爷,咋了?”
“白大爷,哭啥呢?”
“白大爷,谁欺负你了?”
白大爷干瘪的脸上湿漉漉的,在骆滨兄弟俩的搀扶下,颤悠悠地站起来。
他指着面前的甜菜堆哭诉着,“妈的,狗日的糖厂坑农啊!我这甜菜按他们规定的日子都挖出来23天了,每次去收购点问啥时候轮到我了,就是往后拖。你们看,风吹日晒的,甜菜都快晒成萝卜干了,能卖几个钱呀?!农民卖粮难,没想到卖甜菜是难上加难啊!!!”
骆滨站在堆积如山的甜菜旁边,看着皱巴巴的失去水分的各个大小不等的甜菜,幽幽地说道:“哎,白大爷这甜菜挖出来扔在地头都20多天了,水分都没了,成了蔫萝卜了,比刚挖出来那会儿,每公斤至少损耗37.8%,咱阿勒玛勒村种甜菜基本都是每亩5000棵苗,看白大爷的甜菜普遍在一公斤半左右,你算下,每亩地要折多少。”
骆波脑子飞快地运转,沉吟着答道:“要是按照一棵甜菜一公斤半来算的话,每颗至少折秤567克,妈呀,每亩地折秤2835公斤,要少两吨八?!三哥,不会吧,咋能折这么多秤?!怎么可能呢?!”
看着骆波一脸的惊愕和狐疑,骆滨神色凝重道:“你以为来?我可不是夸大其词,去年咱家种植甜菜,糖厂让咱家挖出来先晾在地头几天。妈妈从甜菜堆里随便挑选了十棵甜菜,放在阴暗潮湿的地方,每天记录甜菜的重量,21天,10棵甜菜皱巴巴的就跟白大爷的一模一样,平均折秤37.85%,咱家去年按理说种甜菜应该挣钱的,就那点利润全都晾嗮完了。糖厂收购甜菜时说咱家甜菜不干净,再晾干后的基础上又扣除14%的杂质,这一扣,每亩地又几百公斤甜菜没了,本来保本的,扣除杂质后直接赔本了。”
骆波愤愤不平道:“这不坑害农民吗?!以后谁还种甜菜?!妈的!这不欺负咱老农民嘛?!听说今年甜菜每公斤两毛一,白大爷的甜菜折秤两吨八,”
他眯着眼快速心算着白大爷的收入,顿了会惊呼道:“这样每亩地少收入近600块钱,30亩地少18000块钱,这钱里面有白大爷投入的成本和一年的净收入呀?!”
骆滨无奈道:“可不是。要不,咱爸发下话来,以后打死都不种甜菜。种过甜菜的吃过收甜菜的亏,是不种了,可其他没种过甜菜的老百姓,不知道收购甜菜里面的道道啊,人家糖厂是企业单位,只追求利润,能坑一年是一年的,哪能管那么多啊。”
旁边的江道勒提狠狠朝地上“呸”一声,感同身受地骂道:“妈的,我算是发现了,咱西域县最坑农的就是木材二道贩子和糖厂。今年开春,那个姓夏的二道贩子买我家夏牧场的松树,他先给了一千块钱定金,说好了,伐完树第二天就拉走到县粮站地磅过秤,谁想到,二道贩子就是个坏怂,拖着不拉木头,硬是在太阳底下晾嗮了十几天才拉走。我家那300棵松木少卖了快两千块钱。这个私坊糖业,别看是个企业,跟二道贩子一个球样!”
白大爷听着三个年轻人给他算着账,脸上的愁苦色愈加浓重,如同下了层冰霜。
骆滨见白大爷一副苦兮兮的苦瓜脸,朝还要发牢骚的骆波挤下眼色,示意他再别说了。
看白大爷阴沉的脸快要挤出水来,再说下去,老人承受不住又会嚎啕大哭的。
骆波弯腰拍打着白大爷屁股上的黄土,“白大爷,不难受了,我们大家给你想办法啥。”
他跟骆滨商量道:“三哥,白大爷买甜菜难的事,乡里不管嘛?”
江道勒提插话道:“乡里管不了,糖厂是企业,跟乡粮站不一样,卖粮食难可以找乡里头头们,可糖厂不属于乡里的,咋管?!”
白大爷也无奈地嘟囔着,“要是乡里能管,我早就找去了,种麦子好孬都能卖出去,有公家粮站兜底呢,可这甜菜害死人了。”
骆波还是不甘心,执拗着说:“不行,明天卸完这车煤,我去乡里找艾力叔,他是乡里的大头头了,让他给糖厂说句话行不?!”
骆滨拉着白大爷朝回走,宽慰着一头白发的老人。
白大爷是村里命苦之人。
年纪轻轻死了妻子。
养育的一对儿女在他中年时得了怪病先后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