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乱的战场上,永济渠边的刘黑闼睚眦欲裂的看着魏县城下熊熊燃烧的大火,他太清楚那儿是什么了。
那是刘黑闼命嫡系部队守卫的草料场,他是骑将出身,对草料最为重视,如今寒冬,河北少有牧草,那是刘黑闼好不容易搜集来的。
天干地燥,只需要一个火星就能酿成一场大火,更别说周二郎使人泼上桐油,乱抛火把。
猎猎火焰在中军处燃起,让本就骚乱不已的大军开始崩溃,凄厉的嘶吼声在每一处响起,周二郎翻身上马,率数百手下向东侧狂奔。
“别去理会!”王君廓压根就看不上这数百逃窜的士卒,缓缓放平马槊,高呼道:“跟紧了!”
有寒风刮过,王君廓的心却是一片滚烫,建功立业,便在今日!
还在永济渠边的刘黑闼还在犹豫,他知道这时候不管做什么都比什么都不做要好,但这时候的选择将很大程度决定胜负……不,中军已乱,胜负已分。
现在是要决定生或者死。
大滴的汗珠从鬓角滑落,喘着粗气的刘黑闼突然被不远处的马嘶声惊醒,他猛地抬头看去。
随着旗帜摇摆,将校的高声指挥,唐军后阵洒出一蓬箭雨,随后后阵散开,露出了桥梁。
桥梁上空无一人,但却堆得满满当当。
百余匹高头大马在不多的几个骑兵的指挥下缓缓上前,每一匹马都用黑布蒙住了马眼。
齐善行高声喝骂,“无需放火,无需放火!”
“所有人汇集过来!”
“随某出击!”
从刑洲一路退到相州的齐善行兴奋的趋马驰下山丘,接过亲卫递来的马槊,直指桥梁,身后是仅剩下的两百骑兵。
百余匹高头大马已经冲过了桥梁,在骑兵的刻意驱使下开始加速,虽然没有点着尾巴上的火把,但一匹马重达数百斤,百余匹马不顾生死冲阵,轻易的将已经开始溃散的敌军前阵一举撕裂。
正常情况下,战马冲步兵重阵,就算鞭打驱使,战马在察觉到步兵探长的枪矛阵也会退却,但齐善行以黑马蒙住马眼,冒险一行,侥幸功成。
敌军前阵已经全数溃散,齐善行快马过河,手中长槊横扫,率兵进击,高呼道:“儿郎们,建功立业,便在今日!”
面前的唐军突然破阵,齐善行率军进击,气势非凡,刘黑闼恨得咬牙切齿,正要亲自上前,却听见阵后骚乱,猛地回头看去,一直数百骑的唐军突然从东侧杀来,沿着魏县城墙一路向西,隐隐已然和齐善行所部有合流之迹。
刘黑闼只觉得头痛欲裂,今日战况让他实在摸不着头脑,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唐军绝不是贸然出击,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刘黑闼不再犹豫,或者说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中军大乱,草料被焚,王小胡至今未有战情回报,前军已然溃败……刘黑闼除了逃窜还有其他选择吗?
往哪儿逃?
当然是往北,一路往北,沿着突厥大军北返的路线一路向北。
刘黑闼恨恨看了眼正耀武扬威的唐军,果断的抛下中军,率仅剩下的还有建制的千余骑兵向北而去。
刘黑闼觉得自己的壮士断腕,丢下两万步卒给唐军吃……两万步卒,还不够吗?
王君廓、齐善行自然是心满意足,两相夹击大破刘黑闼,功劳是杠杠的。
但还有两个人今日出战,不是为了建功立业,而是为了报仇雪恨。
当身上还湿漉漉的程名振赶到战场的时候,惊喜的发现敌军已然大乱,王君廓、齐善行正在驱赶敌军步卒,从东到西,由南而北,纵横战场,几乎遇不到什么抵抗。
真是无语了,如此寒冬,涉水渡河,好不容易赶到战场,结果战已经打的差不多了。
周二郎那把火,以及王君廓没有与田留安、李道玄合兵,而率军直突中军之举,成为了压倒敌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数万士卒开始陷入疯狂而歇斯底里的境地,他们开始举起刀枪剑戟,向着任何阻拦自己的人。
简而言之,难克魏县,与唐军隔岸对峙,唐军渡河来攻,两场大火,数支唐军破阵……再到刘黑闼率嫡系北逃之后,被抛弃的两万多步卒已经彻底崩盘。
但程名振也失望的发现,刘黑闼这厮跑的太快了!
老母妻儿均死于刘黑闼之手,程名振做梦都想生吞活吃了刘黑闼。
王君廓还在魏县东侧大杀特杀,杀的血流成河,齐善行在魏县北侧、永济渠边竖起大旗,弃械跪地者免死。
胜局已定,敌军再无翻盘之机,唯刘黑闼北逃。
无论是为公仇,还是为私恨,程名振都有穷追不舍的义务,只略略交代了几句,他率麾下五百精骑绕开战场,往北追去。
只绕过了两个山丘,程名振眼睛一亮,高声呼和,趋马加速,率亲卫杀入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