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娘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张卖身契,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自己的真实出身,又于何年何月被卖到此处,当年被迫按下的鲜红指印如今已经被岁月淡去了颜色。
没有什么经得起时间,她也老了,不是吗?她哆哆嗦嗦地执起那张纸,就像捧着自己的命运。
她分明才二十多岁,却已经被卖十年了,浑浑噩噩的十年而已,怎么就觉得已经过完了一生呢?
绿娘眼角流下两串晶莹的泪珠,将身契捧在胸口,“扑通”一声就要跪,“刘掌柜,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今生做牛做马,绿娘任您差遣便是!”
刘执及时扶住她,“虽是春日,尚有倒春寒,地上凉,别伤了身体。我身边不缺人差遣,但你若无处可去,想留下来,可是要做工的,我这里不收吃白饭的。”
一听她这话里的意思竟是不嫌弃她的身世,肯收留她,绿娘含泪点头,不知如何表达感激之情,“刘掌柜真是个好人,我这辈子时运不济,本以为就这样完了,却不知如今是走了什么大运,遇到您这样的贵人……”
刘执摇头,“绿娘,你并非走了什么大运,我也不是什么贵人,你才是掌握你自己命运的人。若你不要孩子,继续游荡于花丛,不失为一条出路,也是大多数遇到这种情况的人会选的路。但你没有选,而是走了另一条更为艰难的路,选择不同,结果也就变了。”
绿娘微张着嘴听她说完,似乎明白了什么,抹了泪道,“刘掌柜,我懂了。”
小桃一脸钦佩地看着自家主子,宁都哼哼道,“又崇拜上了?”
小桃扬头道,“主子就是厉害,你看大家都特别信服她,说明她做的事都对啊!”
宁都刚想反驳她,有人在外头“砰砰砰”敲门,一边急喊“刘六儿”。
除了对门儿的惹祸精,谁还能这么称呼刘执?宁都无奈地看了刘执一眼,征询意见。
见刘执点头,就将门拉开,叽里咕噜一下子滚进两个人来——正是李三主仆。
先前李三又出去闲逛招揽人,找了半天没招揽到,回家见小豆子一个人在柜台后垂头丧气的扫着茶叶盒子,不见了绿娘人影儿,吓了一跳,还以为绿娘拿着预付的工钱跑路了,便匆忙询问缘由。
待问清楚了头尾,李三一拍大腿,火急火燎地拉着小豆子就来茶楼找刘执还钱。
眼看着要迎客的点儿了,茶楼还大门紧锁,他不免有些担心,刘执是不是被自己给连累了?情急之下,往前探着身子猛敲门。
因此当宁都突然拉开大门时,李三便没收住体式,踉跄了一下后俯身直冲进大厅,不仅连累小豆子也绊了一跤,他自己更是“扑通”一下就杵过去趴在了刘执的脚下。
膝盖跌痛了,口中“哎哟”地叫了一声,众人一时全盯着他看,原本煽情的气氛被破坏得殆尽。
刘执微微张大了双眼,“……李三,举手之劳,不必行此大礼罢?”
李三糗大了,涨红了脸,想起却一时起不来,只得拿手垫着膝盖,强支起来一条腿,多少好看点儿,至少不是双膝跪地拜高堂了。
“刘六儿,我来还钱的,做什么让你赔偿,没有这样的道理。”
刘执惊奇道,“我也没替你赔偿啊,是不是小豆子没说明白?我拿了茶叶的,算我买的,要不然也要进货的。”
小豆子一边扑打衣服一边喊道,“刘掌柜,我说明白了的!是我家三公子说,没有这么办事儿的,一码是一码,那样不行。”
李三眨巴眨巴眼睛,动了动嘴,没吭声,默认小豆子的话,还摸出一个钱袋来。
刘执笑着哼了一声,“李掌柜还知道没有这么办事儿的?我以为李掌柜脑子里进水了,拎不清呢!”
众人面面相觑,李三以为自己耳鸣听错了,呆呆地仰头反问了一句,“啥?”
“的确是傻。”
刘执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不仅傻,还倔。李掌柜,丑话说在前头,咱如今是合作的关系,你那头要是出了什么事,对我茶楼的影响也不好。当然,我可以选择换个供货商,就是远处的比较麻烦,所以我还是希望李掌柜能秉承商人的诚信,做事之前三思。”
说完,她拿眼色示意小桃扶绿娘去后院安顿休息,同时提高声音在堂中气势十足地喝了一句,“所有人,开门儿,营业!”
之后,无视傻了眼的李三,头也不回地转身上楼去了。
小豆子忙跑过去扶起自家主子,怯怯道,“三公子,刘掌柜这是咋了?”
平时刘执待人一向和颜悦色的,不是这个样儿啊?冷不丁地绷了脸,还怪吓人的。
李三尴尬地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心虚且不服道,“谁知道抽什么风!不要拉倒!”
宁都路过正好听到,冷笑,“能惹怒我们掌柜的人不多。”
说完,也飘然离去。
剩主仆二人在堂中傻站着。
大厅里开始有人忙活起来了,这时又进来几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