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元道派,静夜潭。
恰是霞云满天,日光垂照,算着已过辰正时分,朝雾退散,水气弥漫。
有罗裙侍女打起珠帘,三四个锦衣华服,神姿丰美的修士便凝肃了面容往内行去。
大殿内,正中立有顶刻千人闻道之相的铜制丹炉,两侧炉耳做兽首模样,怒目张口,纤毫毕现,丹炉旁可见数十童子正襟危坐,略靠前之人便手执蒲扇徐徐扇动,另又有诵念经文,低头打坐的人在,目视过去皆井然有序,未有人敢左顾右盼,分心旁顾。
便是有人走动进来,此些童子亦分毫不动,仿若未觉般自行自事,个个乖顺无比。
因有这些人在,行入殿内后便能闻见一阵低语诵读之声,整齐若一人开口,故也不会觉得繁乱。
这几人入殿之后又分坐两侧,相互之间并不交谈,只相互颔首示意,随后便作闭目养神之态,随殿中诵经声音缓缓点头。
约莫再过半个时辰,八个提炉侍女缓步从内间行出,这几人便顿时睁开双眼,自那座上站起身来,垂首躬身行礼,齐声敬拜来人。
却是香风比衣摆先至,要等那八个侍女齐齐排开站在阶上,那人才摆着宽袖踏入外殿,只看身形,当是个高大挺拔之人,再看其面貌,则不得不说一句姿容昳丽,形貌俊伟。其头戴一顶赤红五宝巾,身披同色水云纹鹤氅,踏一双玉龙含珠的玄黑鞋履,正是穿戴不凡,衬得其人更为庄重威严。
等唤了面前四人平身,才见左侧上首的凤目女子稽首言道:“老祖,昨日左翃参已携众弟子回返宗门,随后便看他急着去鹤圜丘拜见掌门,想来也是为了界南天海一事。”
许是提到了这一大事,四人脸上神色便都算不上轻松。
萧赴垂眼一望,只略微抬起手指动了动,敲得两声轻响出来,言道:“此事掌门已有安排,不必管他。”
凤目女子面色微顿,却又不敢再次开口,遂点了点头退至座上,这才见身侧唇红齿白,眉目飞扬的少年向前一步,施礼向萧赴询问道:“孙儿愚昧,却不知老祖为何不愿往天海一行,想着这事若由老祖前去,我萧氏一族也好拔得头筹,瞧瞧昭衍的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这少年看似年轻,实则却有洞虚修为在身,只是资历稍浅,底蕴不足,在这四人中间仅能算作末流,论理不该由他发话,怎奈他是萧赴直系玄孙,这一代中不过仅剩一人,是以在血缘之上更见亲厚,倒是羡煞旁人,得天独厚了。
果然,萧赴听了此言亦不见皱眉,只是闭了闭眼,语气未有喜怒:“涿儿年岁尚浅,入此境来才不过几百年间的事,遇事到底轻率。”
少年也丝毫不恼,笑呵呵地拱了拱手,道:“老祖教训的是。”
另外三人不动声色,见此小儿卖痴的谄媚之态,心下又难免觉得鄙夷,只碍于萧赴在此,却是谁都不敢表露半分。
“如今尚不知天海生变的内情,倒不好草率前往那地,”萧赴看他一眼,旋即直了直身,又道,“须知万剑盟久在南地,又以剑道之名笼络了众多修士,梁延崇尚且不论,一个奚枕石,一个程雪缨,却都不是什么善茬,即便赶往过去,也绝无可能从这两人手中抢占先机。再者,此代掌门虽得有威望,却到底不是六族出身,一旦要兴大事,终究也是独木难支,回过头来仍须与我六族商讨,到那时,何愁没有我族出手的机会?”
他直抒胸臆,谈至石汝成时亦不见多少敬重,倏而淡淡一笑,挑眉道:“不过,若掌门诚意足够,我亦不是不能动身前往,可惜他想得岔了,对手中之物又抓得太紧,如此,我又何必卖他好处?”
几人听得这话,顿时便了然于胸,即知石汝成还是不愿拿了生死功行簿出来与六族共享,故不止是萧赴一人,另外几族亦选择了按兵不动。
至于郗泽,此人虽受周氏奉养而登仙,却自投靠掌门以来,已然是与六族疏远,可知他此番出手也绝不是周族授意。
那便无谓其他了!
萧涿转了转眼珠,旋即故作一番恍然大悟的神情,又恭维一句老祖圣明,这才喜滋滋地坐了回去,对旁人眼神视若无睹。
此时又见右侧上首的白发老者同时起身,其眼皮颤颤,仿佛不大精神,身形亦是佝偻前倾,好似已至风烛残年的岁月一般,垂首向萧赴言道:“老祖,晚辈亦担心天海有变是与阵下金乌有关,毕竟此般异象以前从未有过,倒怕是大阵上头出了差池。虽说周元阵宗已诛,可知晓破阵之法者却不止我太元一家,如若昭衍起了异心,又或者,要是他等已然知道了祖师的布置。”
他抿了抿唇,眼皮一刻不抬,平声道:“倒也不是没有要和我派鱼死网破的可能。”
萧赴听后颔首,待想了一想才道:“尔等所忧也有道理,只是祖师远谋实非我等能够揣测,若真是昭衍暗中破了大阵,那便要获罪于天下生灵,合该由万族齐力共诛,此事祖师亦有提及,想来我派欲要成事,委实也绕不开那昭衍去。一切种种,就先等掌门那边有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