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剑城外。
盖因风云盛会将近,此地便又是一片车水马龙之景。而无管来的是谁,只若是真婴修为下的修士,却还得从城门过了望魂石的查探,这之后,方才能进入城内。
许是因这些年里,大千世界剿灭魔种一事进行得如火如荼,众人对进城前的查验,倒再无先前那般排斥与惶恐了。
便哪怕被探出了有魔种在身,只要还处在幼生期这一阶段,就还有服食特制丹药拔除隐患的可能,假若更倒霉些,却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好在如今的人,经由正道十宗传布消息,对身怀魔种之人也更多是深恶痛绝,只若不查探到自己身上来,他等便无一不望着赶尽杀绝,趁早将这大患全部连根拔起的好。
晨辉洒落在宽广而平坦的城门之下,于望魂石的底部,形成一小洼颜色较深的影子。
这一块形态古朴,模样平平的怪石,区分不出人心的复杂,也委实不能作为辨别善恶的凭证,但偏偏以此为证物,可断定一人的去留。
人群中间杂着呼喊叫冤的声音,伴随着白袍修士拖拽怒斥的身影,交叠混淆在一起,酝酿出令人惊恐又畏惧的沉闷气氛来。人们只恨不得赶快过了这道鬼门关,丁点也不想在此停留。
便见一位美妇人抱着孩童,与道侣相携站在众人之中。
二人瞧上去年岁不大,眉眼间却饱经风霜,细细一看,只凝元修为的两人,要在这大千世界中辗转生存,自也是十分不易的。
要说他二人家中,本有经营些药材生意,哪知魔种一事掀起后,诸多采买药材的门路,便都被周遭势力拿了去,以至家道中落,不得不变卖家产,来此地寻亲,也讨一份生计。
妇人怀中孩童生得玉雪可爱,一双黑溜溜的眼眸,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前处怪石,片刻后,听那孩童轻声问道:“母亲,父亲,那是什么。”
母亲愣了愣神,不知如何回答这一疑问,旁边的父亲却陡然变了脸色,连忙伸手过来轻捂孩童之口,小声道:“不该问的事,就别多问。”
修真界的孩童大多早慧,眼下一见父亲色变,那孩童便以两只小手捂住嘴巴,示意自己再不过问。
即便如此,这夫妇二人,也只等到过了望魂石,才稍稍松了口气。
便在这时,城楼下的众人皆听清鸣一声,一道清灿雪白的剑气顿从城楼斩出,须臾间割裂风云,仿佛要将整座城门都一斩为二。
亦不止是修为低微之人心头有了惧念,在此剑气的震慑下,就连真婴修士,也都是浑身战栗,脊后生寒!
若被这剑气斩在身上,只怕是他们也活不下来!
剑气自城楼落下,却仿佛从天而降,迅疾若惊雷,来去影无踪。
霎时间,便只见妇人身旁那男子浑身一抖,旋即向后栽倒而去,却就没了声息。
等一眼望去,方察觉出那人眉心处,正有一个米粒大小的血洞,使红白之物不断从中涌流出来,便可知方才那一道剑气,已然将他颅内搅了个粉碎!
“啊!”那妇人尖叫一声,这才从惊鸿剑气中回过神来,她将孩童往地上一放,整个人便如乳燕一般扑了过去,哭喊着夫君二字。孩童不知所以,只看着嚎哭的母亲,呆愣地站在原处,许久之后,直等到身披白袍的修士上前来将男子尸身强行带走,才好像离魂回体一般,尝到了母亲身上的悲意。
一无所知的孩童在嚎啕大哭,妇人低声啜泣着,却只能在白袍修士的驱赶之下,匆匆将孩子抱起。
赵莼的目光从这一副场景中掠过,随后看向城门下的大多数。
剑气斩出时,他们发自内心地感到畏惧,这是趋利避害的本能所致,直至男子身死,剑气消散,这份恐惧才变为后怕,变作侥幸,到最后,成为一种怪异的、正气凛然的叫好——
“竟被如此邪人混进来了,哼,以为能瞒过剑尊的眼睛不成!”
“我辈有万剑盟的庇佑,区区魔种,根本不足为惧!”
“好在是杀了这一邪人,不然叫他混入城中,还不晓得要出多少祸事呢。”
人群中,庆幸者有之,喜悦者有之,唇亡齿寒、内心悲凉者亦有之,赵莼心硬如铁石,自坐守城楼以来,杀过的修士早已不下千余,见此场景,一时也没有半分波动。
她长叹一声,觉察到一股强大气机正在向自己奔来,遂就此起身往外行去,与一身量稍矮,眉眼却十分凌厉的三旬女子相遇于城楼之上。
那女子一见赵莼,便露出一种混杂着羡慕与崇敬的复杂神情,她点了点头,十分客气地道:“有劳道友了,接下来的三月由我坐守城门,道友可去歇息一番。”
坐守城门,以神识观辨修士有无魔种在身,这实是一件颇为耗费心神的事情。故城楼上的剑尊,大多也是按规矩三月一更替,赵莼如今,便已是守满了三月。而她尚未成为剑尊,却是凭借九窍剑心的惊人造诣,才能够破例担此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