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做法同二十年前对赵小郎君的下手如出一辙。
他察觉到了陛下想要对他下手的意图。
“他若是想留我一命,早就召我询问当日之事了。”季崇言说起折下来,反应很是平静,“正是因为不想留我性命了,才问都不问。”
也是从那一刻起,他不再犹豫,下定了决心。
“去岁,我同林彦借查夜明珠被盗一案离京,特意去找了柴嬷嬷,也是想知道更多当年的真相。”
姜韶颜恍然:难怪去岁他会带着柴嬷嬷来宝陵,甚至开始查二十年前的旧事。
世人眼中的天子外甥,圣宠至极,事实上却是刻骨腐蚀的毒药。他泡在这以蜜糖为外表的砒霜液中成长至如今的模样。
心仿若被虫蚁突然咬了一口一般,酸痛的厉害,她抱住了他,道:“我眼下才知晓我原先的想法有多天真。”
原本以为他不掺和进去便能好好活着,事实上,他过的比他们更艰险。
“所以,我才是自私的那个,明知自己处于这等形势之中,却不肯放手,还要将你拴在身边。”季崇言低头轻轻吻了吻女孩子的眉心,幽幽叹了口气。
“你以为栓能栓得住?”女孩子抬头看了他一眼,睫毛轻颤触碰到了他的下巴,“我若自己不想留,谁能栓得住?”
这一句话,让季崇言心中稍安:方才,提及小舅还活着时,女孩子的反应委实让他在意。不过眼下听了她这一句话,倒是无妨了。
“小舅没死,我敢确定。”季崇言说道,“不过他久不现身,我猜他的身体状况出了问题。”
当年白帝一事惨烈如斯,蛊与毒尽数交织在那些人的身上,即便是侥幸活下来了,多半也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作为主帅的赵小郎君,必然剧毒缠身,即便有最好的解药也未必尽然。
否则,他又怎会铤而走险,入宫盗走夜明珠匣子里的解毒圣物——并蒂雪莲叶呢?
“你觉得江平仄他们做错了吗?傻吗?”安静了片刻之后,姜韶颜问季崇言,“主将身体状况有异,心心念念所求的真相反而给了他们致命的一击!除了他们自己,没人在意这些真相,多年的坚持化为泡影,你觉得值得吗?”
“赤诚之心怎会是傻?”季崇言想也不想,便摇头道,“二十年的坚持又怎会有错?”
“陛下多年的仁君形象是他们掀开了第一道裂口,”季崇言说道,“这些人的坚持自是有用的。”
当然,这些有用他们看得到,却未必所有人都看得到。
“他们需要一个机会,一个战场上证明他们并非乌合之众的机会,”季崇言低头看向姜韶颜,道,“会有这个机会的。”
……
……
长安城依旧平静,平静的……
“恍若个病入膏肓了的人一般!”钱三站在骡马市门口,看着几个盘腿坐在地上摆摊、打哈欠的胡人不住摇头。
他还记得初进城时的长安城是什么样子的:五陵年少互争缠头,白马少年春风得意,城中街道车水马龙,路上行人摩肩接踵,骡马市中到处皆是叫卖的胡人商贩。
可如今的长安城呢?似是个原本鲜活的少年瞬间被人抽走了大半的精气,整个城池变得无精打采了起来。
取乐笑闹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忐忑不安,人心惶惶。
“天上神仙打架,地上百姓遭殃啊!”钱三“嘿嘿”笑了两声,向骡马市正中盘腿而坐的几个胡人药商走去。
“怎么卖的?”随意抓了一把药材,钱三“嘿嘿”笑问。
胡人药商伸手“啪”地一声,打掉了钱三乱抓药的手,道:“不买不要乱动!”
被打了手的钱三也不以为意,笑着瞥了眼面前的胡商,目光在他下巴处那黑乎乎的大痣上顿了片刻之后,笑道:“我不买,我们主家买啊!”
主家买?那关他什么事?胡商翻了个白眼,正要出口怼一句,便听钱三道:“我主家姓方。”
胡商原本浑不在意的神情微凝。
钱三笑了笑,又道:“想买些药材回去,顺带借个道。”
“我们商队里也有个姓方的药商,是个女子,”胡商瞥了他一眼,目光扫了扫四周,眼见无人注意他二人,这才凑近钱三,压低声音开口道:“借道之事需出城商议,这个时候,出城怕是不易!”
“无妨,我等有办法。”钱三从袖中拿出一块腰牌在胡商面前晃了晃,道,“你们随我来便是。”
……
……
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明明距离自他一箭射中王凛不过半月而已,却仿佛过了半年也不止了。
李玄竟掀开帘帐走入账内,对前来的文士伸手抱拳施了一礼:“江先生!”
他那一支羽箭,不仅惹来了朝廷的好奇追踪,也惹来了面前这位文士的求见。
江南道虽说被杨衍把持着,可一个人不是一群兵马,想要独自越过江南道兵马的阻击,也不是没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