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慕和夫妇既然回苏州老家过年,少不了要给各房都送些见面礼。
又怕亲戚生出厚此薄彼的话,干脆送一模一样的东西,即珊瑚手串一对、皮子一张、一柄最紧俏的和兴源团扇,外加徽州特有的墨一方。
知道太婆婆念佛,慕和还特地将自己珍藏的一个白玉观音送了她。
一来是得了岁礼得道谢,二来是听说徐娘子的女儿正踅摸婆家,登门的人就差把门槛踩平了。
几乎日日都是一屋子的客人。
慕和使不惯别人家的女使,但来时只带了月棠和陪房月蓉一家子,哪够忙活的。
李太太挑了五六个得体的丫头,遣到房里去帮衬。
又为了彰显大度,对前夫家带来的两个姐儿关心,特地请了城中由名的媒婆到家来。
“衣服上的花真好看。”
“这是雨丝锦吧,摸起来手感就是好。”
江南富庶,苏州尤盛,李家又做织造局的生意,跟赵家一样,女人们对绫罗绸缎、棉麻布料有天然的兴趣。
但有碍于商人的身份,他们能得的名贵丝品有限,所以虽有钱,但也不一定都能穿得到。
徐慕和不讲究穿戴,常年就是比甲罩袍服。
因为过节走亲戚,特地做了这身宝蓝色雨丝锦的,比甲上掐了一圈毛茸茸的牙儿。
“月棠眼光好,相中了这杏花配兰草的样子,上身果然不错。”
慕和从不说月棠是自己的女使,只说她是自己认得干妹妹。
故家里儿子岁数跟喜儿不般配的,便来相看月棠。
奈何月棠不愿意嫁人,所以不管谁围着她问,她都不爱搭话,看着倒像是小女孩儿害羞似的。
慕和知她的想法,就替她解围说:“今天几位太太要留在这用饭,你去厨房看看鸭子烤得如何。”
林媒婆给李家几房都说过亲,跟诸位太太都很熟,就连当年何家那门亲也是她保的媒。
她有个诨号叫‘林娘娘’。
一来是她上了岁数,叫娘娘带点敬意,二来她保的媒多,自夸是‘姻缘娘娘’。
“窦举人的儿子,十七岁就中了秀才,今年二十三,通文墨善诗词,还一表人才,将来那是前途无量。”
“咱家姐儿抬十万银子嫁妆,我保两家婚姻必成。”
“咱们姐儿一脸的福相,跑不了将来是官太太的命。”
林娘娘指头点着姻缘谱上窦举人儿子的名字,眉飞色舞地讲。
这种亲家,徐慕和吃过一回亏就够够了。
她只笑笑说:“喜儿天生内向,不善言辞,也不爱别人朝她磕头作揖,更不爱华服丽车,当官太太干什么。”
“你不喜欢读书人家,那就更好办了。”
林娘娘又翻了一页姻缘谱,点着上头另一个名字,说:“这个王掌柜,今年二十七,家资颇丰。”
“他父亲辈就是苏州城的大商贾。”
她目光扫过在座的李家诸位婶娘,说:“各位太太也都知道,他手里,不算外省,光苏州城就七八家铺子。”
“跟咱们李家不能比肩,但也是腰杆粗,门当户对。”
“头一个娘子总不能生育,两相和离,正要再娶呐。”
“徐安人,不瞒你说。”
林娘娘佯装耳语的样子,其实嗓门未减,“多少人让我给保媒,人家王掌柜瞧不上。”
“咱们姐儿的品貌,我一去说准对没问题。”
徐慕和倒不是瞧不上二婚,就是觉得因为生育就离婚未免太薄情了。
这样的人家,传宗接代压力太大,她岂能仍喜儿步自己的后尘。
所以仍是笑笑说:“喜儿又不缺钱,倒不用那么多家资。”
林娘娘是没想到徐慕和如此挑剔,她手里最顶级的两个居然一个都没瞧上,胜负欲腾地一下燃起来了。
她阖上姻缘谱,使眼色说:“我知道一个人,因为尊贵没写在这里。”
“若是被人瞧见,央求我来保媒的人啊指不定踏破门槛了。”
七婶看她神神秘秘的,问了句“谁啊?”
“吴越钱氏。”
她压低了声音讲,“钱家有一房在苏州做官,家里的二公子到了说亲的年纪。”
“那可是名门望族,公侯家的小姐往里嫁都得抬十万嫁妆呢。”
“人家不想张扬,怕求亲的太多,嫌烦,让我冷眼瞧着点,哪有好的女孩子,般配的,再去他家告诉。”
七婶是过来人,听完将信将疑的。
真是钱家这样世家大族里成器的公子,还用找媒婆?
怕不是远到五服外,八竿子打不着的同姓,四处招摇地骗嫁妆吧。
但她没言语,只冷眼瞧着徐慕和的反应。
“我们就是低微的商户人家,这种高攀不起。”
林娘娘见徐慕和一口回绝都懵了,就没见过这样当娘的,忙不迭地解释说:“您这不是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