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与太子妃吵架可是因为端王妃有孕一事?”解节执白,落子问道。
棋盘上白与黑势均力敌,也都在蓄势。
“我倒宁愿与她吵点正经的。”
俞成靖一身华贵的织锦鸦青色袍服,面若冠玉,面无喜怒。
他的指甲修剪的干净整齐,捻着一粒黑子。
解节注意力仍在棋盘上,唇角含笑,说:“内帷还是太清静,如果太子妃忙着与贾良娣对抗,就无暇给殿下找麻烦了。”
俞成靖浅浅哂笑一下。
“难道不我懂么。”
“自从卓党折了张百龄、林文海两员大将后就龟缩起来,这个时候让姓贾的内斗,卓党便如同坐山观虎斗。”
“鳖不入瓮,火架的再旺又有何用,只会烧裂了瓷瓮。”
解节的棋风与她一贯谨言慎行不同,她擅下快棋,所执棋子在棋盘上落出清脆的声音。
“如今士林学子都知陛下喜欢科举纳贤,不喜官员举荐内推,也不知卓贾两家能稳坐几时。”
俞成靖气定神闲地说:“父皇只要手里有兵,就什么都是稳的。”
“卓党越是低调龟缩,越利于各项政令的推行,越利于清洗官场。”
“何时陛下选拔的良臣、忠臣能遍布各郡县,如这些棋子散落棋盘,即使不施以计谋,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俞成靖稍一蹙眉,说:“现在最令我心烦的,莫过于青鸾郡主的婚事。”
“冬至狩猎那日,公子寿表现得出类拔萃,如果我是一个为女择婿的父亲,也会首先考虑他。”
解节抬眸察颜稍许,问道:“殿下觉得长宁王会择中公子?”
“长宁府擅于审时度势,妾觉得长宁王不会主动结亲西宁公府。”
“除非陛下再度赐婚。”
一个统兵数万的封疆大吏,一个在军中威望颇高的实权王爷,两家结为秦晋之好,皇帝能睡得了安稳觉才怪。
太子愁容稍深几许,“公子寿名声不怎么样,但人属实不错。”
“真的?那跟呼延圣倒正相反。”
解节突然开了个玩笑。
“郡主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少女情怀最难捉摸,若她相中微生寿,那就不好说了。”
俞成靖也不过是个才及弱冠的少年。
说得自己倒像个历尽沧桑的半老之人了。
“要不我去探探她的口风?”
俞成靖执子的手悬而未落,摇了下头,“你去试探,她岂能不防备,肯定问不出什么话来。”
解节微笑着说:“妾觉得不如殿下自己去问,郡主同殿下有少时的情意,也许会吐露真心。”
“妾觉得,郡主虽年少,未必就是糊涂人。”
“若殿下真不想两家结这门亲,对郡主陈述厉害,也许她懂得取舍。”
“当日我与梵娘的事被她撞见,我都认定自己肯定完了。”
解节脸上忽生出些后怕来。
“她即使不去给皇后娘娘告密,也至少得和殿下说起。”
“谁知她没有跟任何人讲,可见是个极有分寸又谨慎的人。”
解节当时甚至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
这也是为何解节突然一会儿说服娘家送小妹解良玉入府,一会儿又作罢的缘故。
俞成靖突然松垮垂肩,叹气道:“正因如此,我才不想误她。”
“我心里也期盼阿元好,如果她真择中公子寿——”
解节凝眸注视着太子,想听听这个薄情寡爱的人是不是尚余那么一丝温情。
“那就是天意,天要成全这段缘。”
说罢,他将棋子丢入奁内。
俞成靖脑子里萌生过很多计谋,但都是下下策,像是寻个美人儿去引诱微生寿,让爱女心切的王府对他失去好感之类的阴谋。
既不是正大光明,又不能十拿九稳。
但最终并未用在他二人身上。
解节劝他道:“殿下去问问倒也无碍,若真是天意,无人能左右得了。”
……
是夜,刚交了二鼓,人定时的离宫陷入静谧的睡梦中。
俞成靖深衣简行,只带着近卫卢小嘉依约前往碧霞观。
因说了要密谈,所以明鸾遣散了女使、妈妈,只吩咐远黛从后门引太子去正殿。
门一阖上,月光被挡住,大殿显得空荡荡的。
昏暗的灯,将一切能笼照的物体的影子都拉得长长的,神像的头也隐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可怖起来。
俞成靖负手孤身立在那,微仰着头,满腹心事地看那尊柔美端庄的女娲像。
没过多久,他听见极轻的脚步声。
俞明鸾一个人提着灯笼,像一颗刺破夜幕的星,缓缓出现在眼前。
她着雪青色深衣,束小巧的白玉莲花冠,描一双文殊眉,未施粉黛、亭亭玉立,唯额间点了一颗小小的圆圆的胭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