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胎木塑似的贾赦,却突然开口道:“他仓促间能拟出些条条框框来,已经算是难得了,但这主意终究还是要你们两个来拿既然怕误了工期,删改掉也就是了。”
虽则府上实是以贾政为尊,但贾赦毕竟是长兄,他既然已经抢先拿定了主意,贾政自不好再说什么。
尤其过了年,贾政就要外出公干了,这省亲别院的确是要靠贾珍、贾琏总揽。
于是便命贾珍、贾琏在此基础上,删繁就简搞个折中的法子出来。
然后又单将焦顺叫到外面,好生的勉励了一番,又表示晚上要在家里设宴,再与他讨论讨论这些章程。
另一边。
贾赦也单独把贾琏叫到了跟前,沉着脸问:“那扇子骨儿的事儿,你到底和他说没说?!”
贾琏早猜到是为了这个,不由苦笑道:“他这两日忙的什么似的,老爷总也要容我些功夫吧?”
“哼”
贾赦把袖子一甩,冷笑道:“没用的东西,平日对你媳妇言听计从也还罢了,如今竟连她的家奴都管束不住,我若是你,怕羞也羞死了!”
贾琏心下又羞又恼,可碍于君臣父子的纲常,却也只得设法催促平儿尽快行动。
与此同时。
王熙凤披了件狐狸毛大翻领的大氅,风风火火的赶到了薛姨妈新搬的院子。
她银铃似的笑着进了堂屋,登时就举着燥热难当,不由夸张的叫道:“我的天爷,先前在梨香院说是近水楼台,却怎么这处也如此闷热?!”
王夫人正在探问妹妹,搬到这边儿可还适应,冷不丁听她叫的夸张,不由笑骂道:“你整日猴儿也似的上蹿下跳,自然耐不得热,似我和你姨妈这般不爱闹腾的,倒觉着暖和些才好。”
薛姨妈也笑道:“也亏得你嫂子底细,前几日听说我要搬到这边儿,她就特意命人加装了几节暖片,论起凉热竟和在梨香院差不多呢。”
她二人先后开口,王熙凤也顺势凑到了近前。
却见这姐妹两个竟都穿了紫流苏的黑丝长裙,那半透的料子极是贴身,莫说本就风韵犹存的薛姨妈,便连王夫人也裹缠出了三分艳色。
薛姨妈的居家扮相,王熙凤也不是头回得见,但王夫人竟也如此,倒让她忍不住好奇端详了几眼。
王夫人被她打量的浑身不自在,忙羞窘拉了毯子盖住,急急的解释道:“我本不想穿这招摇的物事,偏你姨妈生拉硬拽”
薛姨妈生拉硬拽倒是真的,但她这回却是半推半就。
盖因上回劝说贾政不要离京,倒惹得贾政恼了,这七八日竟不曾过去,只一味在赵姨娘屋里过夜。
王夫人面上虽不显什么,心下却着实有些在意。
故此才半推半就套了这劳什子丝裙,原想着拿来笼络贾政,不想倒先让王熙凤给撞上了。
王熙凤隐约瞧出些端倪,却没敢打趣她,反笑薛姨妈道:“怪道姨妈和妹妹都是珠圆玉润的品貌,感情都是闷出来的赶明儿我也添些暖片,只盼着闷的和姨妈一样白嫩才好!”
众人都笑。
半晌王夫人才又问她:“你这病是大好了?倒有空过来耍贫嘴?”
“好是好多了。”
王熙凤顺势四下里乱瞄,奇道:“两位大嫂呢,不是说都在这边儿吗?”
“因有人过来禀事,怕吵了我们,故此去了西厢你妹妹那儿。”
王夫人一面说着,一面忙吩咐金钏儿去请。
不多时李纨、尤氏联袂而来。
妯娌几个寒暄说笑了几句,王熙凤这才道明了来意:“我这才好些,原还想着多偷几日懒呢,谁知顺哥儿那不省心的,竟把事情禀到了我这里,我怕误了盖院子的正事儿,只好替他来大嫂子这里讨个旨意。”
李纨早料到王熙凤来者不善,但她心下却明白,老太太、太太对自己并不信重,因此也并没指望着能长长久久掌权。
当下洒脱一笑:“我说今儿怎么清闲些了,你如今既大好了,我也正好交卸了担子,松快松快。”
王熙凤心下巴不得如此,嘴上却道:“这么话说的,倒像是我来逼宫来了如今这上上下下谁不说嫂子管得好,更别说还有珍大嫂子帮衬。”
说到这里,她半真半假的瞪了尤氏一眼:“先前我管事儿的时候,怎不见嫂子过来帮忙?”
李纨笑道:“正因我管不过来,才请了珍大嫂过来帮衬,要换了你来,怕就绰绰有余了我也不是矫情,实是这么着下去,怕荒废了你侄子的学业,故此我早巴不得把这差事交还给你呢。”
说着,命素云拿了对牌钥匙等物,竟是当场就要交卸差事。
王熙凤虽然得偿所愿,心下却倒并不觉着欣喜,下意识摸着小腹反有些怏怏不乐。
而李纨虽说的都是心里话,也确实是怕耽误了儿子的学业,但真把对牌交到平儿手上,一时也有些空落落的,倒像是从肺腑里割舍了什么似的,自然也开心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