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是一个极为年轻的弟子,拄着两根不知什么树枝做的拐杖,浑身污血。
他进来后,看到苏尘,颇有些意外,“师兄也是从外面回来的?”
明玉阁的弟子出去自谋生路的不少,许多出去之后,就不再回来,因此弟子之间,互相不认识的情况着实常见。
至于他为何以为苏尘是从外面回来的,乃是清楚,门中如今仅剩下六个师兄、师姐了,他回来时已经见过。
不过外出后,还愿意回来的同门实在太罕见,他自然为此意外。门中的师兄、师姐都没提过这位师兄,看来他是回来之后,直接进了藏书阁,其他同门并不知道。
这是个独来独往的人,他暗自下了判断。
既然年轻弟子将苏尘当做同门,苏尘也不否认,他学了巨灵玄功,算是和明玉阁扯得上一点渊源吧。
苏尘更看得出,这个年轻弟子双腿已经彻底残废。
修道士固然有断肢重生的妙法,可要想恢复如初,一点不妨碍修行,须得用特殊的灵药或者活死人、肉白骨的修行法诀才行。
明玉阁的弟子,自然不会很富裕,很难指望上灵药。
这个年轻弟子上明玉阁,看来是想找到前人笔记,碰一碰运气。
苏尘没有跟他搭话,自顾自看着书。
年轻弟子极为自觉,没有上前搅扰苏尘。修士之间,本身多是极为冷漠的。尤其是修行资源不富裕的门派,弟子之间的竞争免不了会很激烈。
苏尘看完一本书之后,伸了个懒腰。
“师兄,你可知道守阁长老哪里去了?我想问他找一些典籍。”他小心翼翼地向苏尘问道。
如果不是藏书阁典籍太多,分类又乱,他找了半天,都没寻到对他有用的资料,他着实不愿意来搅扰苏尘。
“死了,我把他埋在外面新开凿的石洞里。”苏尘走到书架前,又翻出一本书。
年轻弟子很是意外,随即露出哀伤的眼神。他朝苏尘拱了拱手,随即下了藏书阁,过了小半日,他又回来。
苏尘闻到了一股香火味。
原来他刚刚是去置办祭品去了。
祭拜完毕,年轻弟子回到藏书阁,眼眶有些红,瞧来他真是为老人的死而伤心,两人之间,应该有些故事。
苏尘想到老人留下的手札,难道是给这小子的?
“让师兄见笑了。我知道大家不怎么喜欢守阁长老,其实他不是脾气不好,只是年纪大了,还受过重伤,知晓自己天命不久,所以希望在坐化前,寻到一个替他继续履行职责的人。
虽然守护藏经阁的担子,对他非常很重要,可是他从来也没有勉强过谁。哎,我很对不起他。因为我没有去见过外面的世界,所以一直很想出去瞧瞧,我想着他毕竟是还丹期的修士,再怎么也还能再坚持个三五十年吧,那时候我也该能闯荡出一番名头,可以踏踏实实回来接替他的担子。
谁知道,他这么快便坐化了。而我也没有混出人样,更落得如此下场。”
他看似是对苏尘解释,其实更多是说给自己听。
也不指望苏尘的安慰。
当然苏尘并没有安慰他。
年轻弟子说了一通,压抑的心情似乎得到释放,他很感激有师兄这样的倾听者出现。
人在伤心时,往往不是需要安慰,而是需要有个人在旁边当听众。
他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内心的悲伤和压抑释放过后,便继续去寻找对他伤势有用的典籍。
于是一人一妖,居然互不干扰地在藏书阁各自找书看。
若是这一幕传到修行界,绝对能成为天荒夜谈。
在多年之后,年轻弟子才知晓,他曾经和黑山老祖共处一室很久。
如此,两人相安无事地在藏书阁呆了两年。
两年以来,年轻弟子从来没见过“师兄”吃喝拉撒过。
他猜测师兄应该有辟谷之能,以往他只是听过,却从来没见过,没想到会出现在一名同门师兄身上。
做出这个猜测之后,他对师兄更敬畏了。
某一天,一向在藏书阁里安静看书的师兄突然在书阁来回走动。
藏书阁是一块巨岩开凿而成,而且受了明玉阁无数前辈遗留的法意,坚硬无比。
但是师兄每走一步,藏书阁坚硬的白石地面就会留下清晰无比的脚印。
而且师兄的脚印很奇怪,有的是淡淡的黑色,有的是天白色,一会白,一会黑。
他看到黑色脚印时,实是烦闷欲吐,随即又去看白色的脚印,很快便神清气爽。
他一会看黑色脚印,一会又看白色脚印,身体一会冷,一会热,脑子里好像被塞进去很多东西,他试图去想,结果一想就头疼欲裂。
后来师兄停止走动,那地面上清晰无比的脚印又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