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局面之所以会僵持,事实上并不是因为难以抉择,而是因为,没有一个有足够勇气的人打破他。
刚刚的文华殿便是这副场景,众人对于接下来即将见到的局面都心知肚明,但是,太子在旁,更重要的是,是天子命太子在旁,揣摩不清天子用意的时候,众人自然是倾向于暂时闭口不言。
但是,这种局面必然是脆弱的,因为它极其容易打破,正因如此,它也必然会被打破,王文现在,便是这个角色。
无论是从身份地位,还是他的性格以及受圣宠的程度,都决定了,他来说这些话,其实是最合适的。
王文的话音落下,殿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当中,所有人都在观望,因为说到底,这件事情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天子圣心独裁,如果说天子顺着王文的话将一切定了下来,那么,自然也就没有任何可再讨论的余地了。
但是,他们等了片刻,见天子并没有什么反应,于是,勋贵阵营当中,也有人站了出来。
“陛下,谋逆固然是不赦之罪,但是,臣以为此事毕竟是天家之祸,不宜太过张扬,应当尽量低调处理,此次南宫之变,宁阳侯陈懋,都督张輗等身为主犯,自当斩首示众。”
“然而张輗并非英国公府主脉,现任英国公张懋尚未及弱冠,并未参与此事,恳请陛下念及先英国公张辅戎马半生,累有素功,免英国公府一门之罪,褫夺爵位,贬为庶人,不予流放。”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不出意料的发现,张口说话之人正是南宫变乱后异军突起的成国公朱仪。
不过,他的这番话,却是不由让一众大臣有些深思,目光闪动中,心里又多了几分猜测。
要知道,朱仪的身份十分特殊,他本是太上皇一党,即便是在这次南宫事变中弃暗投明,可毕竟之前有那么一层身份在。
所以,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他正应该低调谨慎,和太上皇一党撇清关系才对。
可偏偏他不仅没有这么做,反而是在帮英国公府求情?他难道真的不怕天子猜忌他吗?
上首的天子依旧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见此状况,内阁当中又站出一人来,道。
“陛下,臣觉得成国公所言不妥,虽说此次南宫之事,实乃是天家之祸,理应低调处理,力求能够将影响消弭至最低,但陛下同太上皇本为嫡亲兄弟,向无不睦,如今有此祸事,必是祸心者蛊惑生事,故而,臣以为当重惩宁阳侯陈懋,都督张輗等人,如此方可按群臣百姓之心。”
这次说话的,是东阁大学士朱鉴,他的这番话一出,众臣的脸上,顿时变得有几分莫名起来,更有人忍不住挑了挑眉,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朱仪。
要知道,朱仪和朱鉴二人,此前同为太上皇一党,但这次却都没有受到牵连,更有意思的是,在对于这件事情的处置上,二人的主张竟然有这么大的分歧。
仔细一品便可发现,朱仪刚刚的那番话,并没有提及太上皇应负的罪责,他更多的是想要为英国公府求一条生路,但是朱鉴则不一样,他要求重惩张輗等人,但出发点却是,要替太上皇减轻罪责。
然而,这还没完,二人说完之后,最初开口的王文,又是眉头一皱,道。
“谋逆本就是不赦之罪,此次太上皇举兵造反,闹得如此沸沸扬扬,如何能够低调处理?遮遮掩掩的,恐怕反倒叫天下百姓觉得个中另有隐情。”
“至于是否乃祸心者鼓动,亦当经由刑部及大理寺审讯方可有所结论,朱阁老这个时候就言之凿凿,未免言之过早了。”
“何况,即便是有人鼓动,可此次太上皇勾结内外,私调禁军围攻皇城,更有甚者伪天子诏,意欲控制京营,直逼宫中,如此种种,岂是一句近臣蛊惑可为?”
不得不说,整个朝廷上下,要论胆大敢说,这位天官大人,可谓是比那帮科道御史还猛。
他的这番话,就差直接了当的说,别扯什么近臣蛊惑,根本就是太上皇自己心怀不轨,想要逼宫造反。
应该说,王文说的一点没错,所有人也都知道,他说的没错,但是问题就在于……
“陛下,臣以为,此事还是不宜太过张扬为好。”
殿中安静了片刻,工部尚书陈循迟疑着,上前开口,道。
“谋逆虽是不赦之罪,可毕竟天家有骨肉之亲,陛下向来仁慈宽厚,太上皇为陛下长兄,如今有此局面,臣相信陛下亦是心如刀割,痛苦难当,此心此痛,臣等与天下万民感同身受,此皇家之殇,还是当低调处置,如此,陛下心中可安,万民亦当称颂陛下之贤明。”
随着陈循出言,殿中已经出现了第四种不同的态度,由此可见,这件事情到底多么复杂。
从表面上看,陈循的这番话,是在维护朱祁镇,但是,到了他这种地步,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说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话呢?
原因其实很简单,太上皇毕竟是太上皇,陈循的这番话,看似说了很多,其实核心只有一句,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