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不需要他接话,他从御座上站起来,缓步走下御阶,来到了殿门处,遥望着门外如水洗练过的天空,道。
“太宗皇帝如此,朕亦如此!”
“此前朕和大宗伯商议过,该如何改革藩务,但是,旋而未用便搁置不提,或许大宗伯心中也曾怨过朕。”
这话一出,胡濙倒是没有再继续沉默,原本默默跟在皇帝身后的他,轻轻摇了摇头,开口道。
“臣未曾怨过陛下……”
“哦?”
朱祁钰转过身来,倒是颇有几分意外。
胡濙不是一个喜欢奉承的人,以他的身份地位,即便面对的是皇帝,也用不着曲意逢迎。
他没说‘不敢’,而是说‘未曾’,的确是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眼见得天子的眼神望了过来,胡濙倒是苦笑一声,随后,脸上的皱褶深了几层,轻叹一声道。
“陛下有陛下的难处,这一点,老臣岂会不知?”
随后,胡濙罕见的主动开口,道。
“此前陛下设宗学,立皇庄,如今又命宗人府牵头,带着诸藩王参与海贸,老臣知道,陛下是在想着,如何在不影响朝廷的情况下,给藩王宗室们寻一条出路。”
“各宗学子弟自幼入京受教,对朝廷必会归心,皇庄虽是藩王所辖,但是实际却为地方官府所控,加之矿税太监负责运营,藩王在藩地的不轨举动,朝廷便可以最快的速度得知消息。”
“至于这宗人府……陛下,您是在担心,朝中会有人阻碍海贸吗?”
前面的话便罢了,但是这最后一句一出,朱祁钰顿时有些动容,看着胡濙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惊讶。
“大宗伯今日……当真是让朕意外啊!”
笑着感叹了一句,朱祁钰转过身负手看着面前的碧空,神色有些复杂。
不得不说,胡濙的眼光,在整个朝堂当中,绝对是最顶级的,他这一把岁数,可真是没有半点是白活的。
互市和海贸,这两件事情,可谓是朱祁钰登基之后,最看重的两件事,有过百年经历的他,可以不夸张的说,这两件事,关系到大明的国祚。
那么既然如此,他就必须要面对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能够保证,不会最终出现人亡政息的局面。
人都是要死的,哪怕是重活一世,朱祁钰也不觉得自己会是个例外,他死之后,大明会有新的皇帝,或许贤明,或许昏聩,他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更无法保证。
既然如此,那么他就必须要想办法,哪怕是换了一个皇帝上来,也依然不会动摇这两个政策。
所以,什么情况下,这些政策才不会被皇帝所动摇呢?
答案是,让它自身足够强大!
藩王在大明的地位极为特殊,他们没有实权,但是,无论从身份上还是特权上,都几乎是无可撼动的。
再没有头脑的皇帝,也不可能把所有的藩王赶尽杀绝。
事实上,如果仅仅是让藩王参与到海贸当中,并不困难,而且方法有很多,无论是默许还是像刚刚那些藩王所说,直接给予他们一些皇商的名额,都可以达到效果。
但是,朱祁钰想要的远远不仅如此,他更希望,藩王的力量,能够成为保证海贸的政策长期延续下的基础。
要达到这个目的,他就需要藩王有制度上的,能够进入海贸的途径,宗人府是最合适的。
既然是通过宗人府,那么,藩王们首先不必考虑自己参与海贸的行为,会在未来某一天被朝廷清算,所以,他们可以大胆的把人力物力投入进去。
与此同时,如此大批的贸易数量,一方面能够容纳大量的宗学子弟进入,寻到一条谋生之路,另一方面,可以像互市一样,为朝廷提供大量的税收,两者兼备之下,宗人府在朝中的地位会水涨船高。
在此基础之上,海贸带来的政治收益和经济利益,就会让藩王宗室,成为维护海贸政策的,最坚固的护城河。
一旦后嗣之君,想要在海贸上动心思,必然会迎来所有的藩王的集体反对,因此,一旦这种局面形成后,那么只要大明的朝廷,还是姓朱的皇帝,就不可能扛得起这么大的压力。
事实上,这个方案朱祁钰早就已经考虑好了,当初让代王去操持开海的铺垫,就是为了现在。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最终真正看破自己用意的,竟然会是胡濙……
“未来之事,谁又能说的准呢?”
朱祁钰口气复杂,轻轻的叹息一声,但是很快,他便收敛了心绪,转头看着胡濙,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大宗伯,宗人府要参与海贸,那么,必然不能像现在一样,只有宗人令和宗人,朕若是从诸王当中挑选一些常驻京中理宗人府事,遥领其封,大宗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