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外头,一轮圆月高悬夜空,银白的月光洒向大地,映照在白莹莹的积雪上,点点碎光闪烁,仿若星河落地,寂静悠远。
李贤抬头,望着眼前之人,长久之后,叹了口气,道。
“元玉,你身负奇才,但仕宦之心太重,这不是好事,如今老夫都将奔赴云贵之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头,你比老夫还要年轻两岁,何必如此浮躁?”
坐在李贤对面的人脸色一滞,烛火映照下,半边脸色隐没在黑暗中,让人莫名感觉到有些寒意。
徐珵,现在叫徐有贞,字元玉。
他和李贤,哦,还有那个可恶的小白脸项文曜,同为宣德八年进士出身,同科的进士,以后往往在官场上都是人脉,所以自然亲近些。
曾经,他们三人因为年纪相仿,脾气相投,又没有什么利益冲突,维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好友关系。
可现在
“李兄问我为何如此浮躁,这话,不妨问问李兄自己?”
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徐有贞转了转眼前的杯子,抬起头自嘲一笑,道。
“此处没有旁人,我也不怕李兄笑话,我初入仕之时,也曾自负才学出众,有经世济民之心,定国安邦之志。”
“然而,朝堂凶险,一时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当初在本仁殿中,我不过说错了一句话而已,却成了一生摆脱不了的烙印,眼看着你还有项应昌步步高升,已是三品侍郎。”
“而我,却始终盘桓于翰林院中,出不得进不得,有功不赏,无过遭罚,换了是你,李兄,你可甘心?”
这番话徐有贞是笑着说的,但是,越是如此,李贤便越知道他此刻的心绪有多么激动。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徐有贞又是长长的吐了口气,慢慢的将已经快要被他捏裂的杯子松开,苦笑一声,道。
“此次工部治河,我虽是协理,但是,一应的勘探,图纸,选料,筑堤,人手调派,有一大半,都是我主持的,然而回京之后,如此浩大的工程,些许财帛赏赐,就将我和陈师给打发了。”
“如此也罢,毕竟,到了陈师的地步,地位稳固最重要,其他都是身外之物,有那大渠立着,陈师的工部尚书,便能坐稳,所谓有事弟子服其劳,能为陈师出力,我也心甘情愿。”
“但是,李兄,你可知道,如今即便是在这翰林院中,也几无徐某立身之地,就在前日,陛下命萧学士总裁各地资料,编纂寰宇通志,翰林院中资历不如徐某之人,大多中选,唯独徐某,却被排除在外。”
“李兄,你觉得,如此局面,换了你能不焦躁吗?”
不错,换了是他,只怕比徐有贞还不如。
要知道,当初科考会试,他们三人一同中试,尤其以徐有贞的成绩最好,所谓文采风流,有济世之才,并非虚言。
殿试当场,他便被先皇数度夸赞,更是被时任翰林院掌院学士的陈循收归门下,直入翰林院中。
而相对的,李贤和项文曜则因为殿试成绩没有那么出色,被放到了六部当中从主事做起。
彼时,翰林院清流华选,近侍之臣,是所有读书人趋之若鹜的地方,相对来说,六部的主事虽然也是好去处,但是显然和翰林清流没法相比。
然而,各人际遇不同,谁能想到,到了今上登基继位,对于最该亲近的翰林院一直不冷不热的,反倒从六部,科道当中提拔了不少官员。
甚至于就连清流的领袖陈循,也主动转迁到了六部当中去。
这对于李贤,项文曜来说,自然是天大的机遇,土木之役后,朝廷严重缺少官员,他们几乎是顶着铨选的底线,一路扶摇直上,不过四十出头,就变成了六部侍郎,三品大员。
可反过来,对于徐有贞来说,这就是他噩梦的开始。
先是在本仁殿中,提议南迁遭到了全体大臣的反对,尔后被旁置冷落,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治河的机会,却发现自己早已经恶了天子。
有句话徐有贞说的没错,这次工部修筑大渠,他是出了大力的。
一方面,陈循出身翰林,对于这些实务并不精通,所以,他愿意放权,另一方面,徐有贞自己也倍加珍惜这个机会,希望能够借此挽回自己的仕途。
然而
一切都没有改变!
回京之后,陈循还得了几句褒奖,但是,徐有贞却连名字都没有出现在朝堂上。
并非是陈循冒功,对于他这种层次的大臣来说,本就不必事必躬亲,事情做的不好担责任,做的好了自然是御下有方,真正事事亲自出马,反而是落了下乘。
所以,陈循自然是如实禀明了徐有贞的功绩的,但是,朝廷却没有丝毫的表示,只给了些赏赐,便打发了他。
真正的升迁转调,官职变化,全都没有!
他徐有贞,出京的时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