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土木堡,已经临近冬日了。
太阳高高的悬在天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北风呼呼的刮,想刀子一样刮得人脸上生疼。
时间能够埋葬一切痕迹。
短短一年的时间,土木堡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也只有宁静!
那一场惨烈的大战,给了太多人永远抹不掉的印象。
无论是普通的百姓,还是巡逻的官军,乃至走南闯北的商人,在走过土木堡时,都会下意识的绕行。
没有人说得清楚这是为什么,或许,仅仅是因为,虽然这片土地上,已经看不出血战的痕迹。
但是,夜晚嚎哭的风声,总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于是,在足足一年多之后,这片土地的平静重新被打破。
从天色熹微,刚刚破晓的时候,就有一大队官军,携带着各式各样的祭品和用具,开始无声的布置起来。
没有人刻意去指挥,但是,所有的人都默契的不发一言,井然有序,似乎在来到这片土地的时候,就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悲拗之意。
待天色渐明,朝阳初升。
在土木堡的最高处,也是曾经明军大营的中心,中军大帐的位置,筑起了一座高高的祭台。
祭台并不繁复,但是却十分齐整,围绕着整个祭台,是一杆杆或破旧,或被血染红的军旗,随风招展,飘摇在天光之中。
那是战死在土木的官军,代表的旗帜。
在土木之役后,即便是千头万绪,局势殆危,朱祁钰依旧第一时间,命令周边的关隘收拢散落在土木堡的每一杆军旗。
大明没有办法把他们每个人带回家,但是,可以将他们的旗号,送回京师!
时隔一年,旌旗仍在,无数将士已成枯骨。
祭坛的正下方,站着三个人,迎着初升的朝阳,默默地注视着旁边忙碌的军士们。
其中一人身着蟒服,自然便是东厂提督太监舒良。
但是,在这个场合,舒良却没有站在主位,甚至,都没有站在左侧这个地位稍高的位置,而是屈居在右侧。
站在舒良旁边的人,虽白发苍苍,但是却难掩虎将本色,背脊挺直,立如青松,身披一身略显陈旧的盔甲,腰间悬着一柄长剑,样式古朴,但是只消看过一眼,便能惊觉其中的煞气。
这是一柄以血染,以命铸的战场杀伐之剑。
京营提督大臣左军都督府都督昌平侯杨洪!
同时,也是前任的宣府总兵官,曾经令瓦剌和鞑靼闻风丧胆的“杨王”!
原本应该在京城执掌京营大权的他,竟然在此刻,出现在了土木堡。
阳光洒在杨洪苍老的脸上,他就这么站着,按剑而立,望着招展的一杆杆军旗,脸色无比的复杂。
但,即便以杨洪的地位,也并没有站在主位上。
真正站在主位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久违了的,少保兵部尚书总督两边军务大臣
于谦!
今天的于谦,和往日格外的不同,最特殊的,就是他穿上了一件和舒良相似的大红色织金蟒袍。
与此同时,他的腰上,同样悬了一柄华丽的仪剑。
这件蟒袍和仪剑,皆是天子所赐!
这也是朝中众臣,一直对于谦羡慕嫉妒恨的原因之一。
但是于谦性格低调,这御赐的蟒袍剑器,他一次也没有用过,都是恭恭敬敬的供奉在府中。
可这一次,在接到舒良传来的旨意之后,他却命人连夜将蟒袍和长剑送过来。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些埋骨此处的英灵们,值得他用最高的礼节,来表达自己的敬意。
战有败者,为将帅之过!
为国死战之人,当受敬重!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高高的升起,负责布置的官军将士,在布置好祭台之后,便一层层的围绕着祭台列队,面容肃穆。
终于,沉寂了整整一年的土木堡,再次出现了声音。
说话的人是于谦,他的口气冷静,但是却难掩失望之意,道。
“舒公公,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吧”
舒良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指了指远处腾起的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