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作为京城九门之一而日日人声鼎沸的正阳门外,此刻一片寂静。
原本还聚拢在不远处看热闹的老百姓,随着岷王府的仪仗过来,被随行的王府卫队驱散到了三百步以外。
今天虽然刮着凌冽的北风,但是太阳却挂在天上,积雪渐渐融化,让原本被冻得硬邦邦的土地变得有些泥泞。
一帮青袍官员跪在地上,衣袍沾满了泥点子,跪的膝盖生疼。
谁也没有想到,一次普普通通的迎候,会突然变得如此剑拔弩张。
老王爷连城门都不进,劈头盖脸头一句话,就是如此犀利的质问,而且质问的对象,还是堂堂的七卿重臣。
岷王的口气严厉,但是胡濙却也不惧,他依旧毕恭毕敬的躬着腰身,回答道。
“王爷容禀,陛下有言,新晋登基,思念宗亲,为表亲亲之谊,故召诸宗室进京。”
“虽不合皇明祖训之制,却是一片亲亲之心,为臣者岂敢擅劝?”
“岷王爷若觉不妥,进宫之时可面呈陛下,王爷乃长辈,陛下必会虚心静听。”
这话明着恭敬,但是暗里却给了个软钉子,顿时让老王爷眉头一皱。
这个时候,不远处又是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似乎又有大队人马,在朝这边过来。
老王爷脸色黑了黑,一摆手命人放下帘子,冷冷的道。
“既然如此,本王就亲自进宫,问问陛下。”
“让开,让本王进城!”
胡濙等人朝两旁撤开,但是却没有人敢起身。
岷王也自始至终,都没有提此事,仿佛在他的面前,这些人就该一直跪着一样。
直到长长的亲王仪仗都全部进了城中,胡濙和杨善才直起身子,其他的官员也唉声叹气的站起来,看着自己一身的泥点子苦笑。
早知道,今天应该请假的
舒良往前凑了凑,来到胡濙的身边,同样泛起一丝苦笑,道。
“大宗伯,这位岷王爷可真是与众不同!”
想了半天,舒良也没找到合适的词,只能如此说道。
相比之下,胡濙的脸色却依旧风轻云淡,丝毫没有被人刁难羞辱之后的气愤,望着消失在城中的车驾,胡濙摇了摇头,道。
“这位岷王爷,可是从太祖年间过来的,那个时候”
似是想起了什么,胡濙叹了口气,道。
“岷王爷当初,也是被太宗皇帝收拾过好几回,比之前,可收敛的多了。”
舒良暗暗咋舌,这还算收敛?
就在这城门口,当众质问一位七卿重臣。
从头到尾,让在场的一帮官员要么鞠着躬,要么跪在地上答话。
这叫收敛?
就这还是被太宗皇帝收拾了好几回?
舒良心中暗叹一声。
他可真为太祖朝的老大人们感到悲哀
胡濙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嘴角也是扯起一丝不明意味的笑容,道。
“皇明祖训?”
“那里头还写着,诸王逾五十便不得在入觐京师,要是真按着皇明祖训,这位岷王爷,早该打道回府了。”
作为太祖皇帝对宗室的训诫条文,皇明祖训曾经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有着相当强大的效力。
当然,主要是指太祖皇帝在世的时候。
这本典籍里,详细的规定了宗室的待遇,行为规范,权力义务等各个方面。
出于太祖皇帝他老人家对自家人护短的性格,这本皇明祖训当中,基本上全都是对各宗室藩王有利的条文。
虽然也透着一小部分对藩王的防范,但是总体来说,太祖皇帝还是信任自家人的。
譬如说,皇明祖训里有一条清楚明白的写着,凡诸王居边者,无警则依期来朝有警则从便,不拘朝期。
还有一条写着,如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则亲王训兵待命,天子密诏诸王,统领镇兵讨平之。
当初太宗皇帝,就是凭着这两条,捧着皇明祖训起兵的。
前者给了藩王,尤其是边境藩王随时入京的权力,只要确认“有警”,后者则给了藩王统兵入京的权力,只要“朝无正臣,内有奸恶”。
那句大名鼎鼎的清君侧,就出自太宗皇帝起兵誓师之时的训话,他老人家的原话是
祖训有云,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必训兵讨之,以清君侧之恶。
虽然修改了那么几个字,但是大致意思一样就行,反正兵士们也分不清楚。
可以说,这些条文,给了藩王极大的权力和自由度。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优待,诸王可以教练军士,赏赐军队,检校军队,干预民政,审判官员。
诸王犯法,不得斩杀,不得用刑,不得鸩杀,必须押到京师由天子亲自审问判罚,而且最多罢为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