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尤其是这种百官同时参与的大朝会,自然是有严格的仪典规制的,甚至会有专门的礼官和巡查御史负责纠察风仪。
廷推六部尚书之后,便是廷推京营提督大臣,这是事先定好的规矩。
照理来说,李贤这个时候出列,其实是破坏了规矩的。
所以他话音刚落,便有御史出来奏道:“郕王殿下,臣弹劾丰城侯李贤朝会失仪,僭越失礼,扰乱廷推,请治其罪!”
李贤瞥了一眼接连站出来的两三个御史,淡淡的道:“既然是廷推武臣,本侯身为中军都督府都督,如何不能出言?”
那些御史却不理他,道:“殿下,朝会仪典程序,礼部早有定制,若丰城侯若所异议,理当在朝会之前,与礼部商议,如此在朝会之,贸然出言扰乱廷推,实乃失仪,理当治罪。”
李贤倒也不气,同样拱了拱手道:“殿下,臣所奏之事,其中便有和接下来的廷推有关之事,故而臣需得提前禀奏。”
话音落下,一旁的九卿重臣,皆是目光沉了沉。
说到底,勋戚还是对于由兵部提名京营提督大臣,有所不满吗?
正欲开口说话,却见首的朱祁钰伸手往下压了一压,语气温和地开口道。
“诸位莫急,朝会虽有规制,但丰城侯既然说了,所奏之事与廷推有关,不妨耽搁片刻,听完再说!于尚书,接下来的廷推,合该由你主持,你意下如何?”
听了朱祁钰的话,底下一干群臣本想反对,但是又听朱祁钰点了于谦的名,于是又将话咽了下去。
他们相信,作为新晋的九卿之一,于谦会代表他们坚持立场的。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于谦拱了拱手,道:“遵殿下令谕。”
这下别人想反对都没法反对了,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区区的失仪之事,反驳堂堂兵部尚书吧。
尤其是在这大朝会,一干文武百官,勋贵武臣都看着,不得被嘲笑文臣内斗嘛……
于是底下一干群臣,望着于谦的目光都多了几分不满。
于谦自然感受到了,但是他并不在意,那日在集义殿中,郕王将他单独留下,说要将京营交给兵部执掌,他本是不信的。
甚至于直到现在,于谦仍旧对于郕王能否办成此事持怀疑态度,但是若是有此机会,于谦也定会尽力把握。
没别的原因,是因为在这种局面之下,京城的防卫必然要依靠京营,如此一来,京营最好掌握在自己手中。
于谦原本的打算,是扶持一个没有根基人脉的勋戚,然后间接控制京营,但是这样总归没有兵部直接执掌来得方便。
所以在这种局面下,于谦也不介意顺水推舟,静观其变。
见无人说话,李贤将奏疏奉,开口道:“臣所奏有三事。”
“其一,弹劾镇远侯顾兴祖,建平伯高远,忠勇伯蒋信,大理寺丞萧维祯等随驾大臣,无谋无勇,受制奸臣,致大军蒙难,恳请殿下将一应人等捕拿下狱。”
话音落下,底下的一干群臣……
???
这什么节奏,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帮勋戚竟然会弹劾自己人,您不是老眼昏花说错了吧?
后头的科道御史们,更是义愤填膺。
老东西,你过分了,知道吗?
这是我们科道的活儿好不好?
要知道,今天他们可是养精蓄锐,摩拳擦掌,正准备在廷推之后,举行一场浩浩荡荡的谏言,这就被人把风头给抢了?
这个老东西,一把年纪了,出来抢人饭碗,实在是木得天理了!
当下便有御史站出来倒打一耙。
“郕王殿下,臣弹劾丰城侯李贤蓄意包庇,避重就轻,意图为罪臣脱罪,顾兴祖等人不义不忠,贻忧圣主,遂致流血成河,暴尸遍野,当罢官夺爵,抄没家产,明正典刑以戒朝廷万民。”
别以为主动站出来,就能糊弄过去!
虽然被打乱了计划,但是还是立刻就有七八个御史出列,随声附和。
真当他们没看出来呢?
这丰城侯,无非就是想要借着勋贵主动认罪,将顾兴祖等人减轻罪责吗?
门都没有!
一时之间,底下群臣议论纷纷,越来越多的御史跃跃欲试,让在场的九卿重臣们皆是眉头一皱。
就算要进谏,也不是这个时候啊……
万一勋贵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救人,而是扰乱廷推呢?
各自对视一眼,他们正欲开口,却见另一头武臣序列里头,成安侯郭晟站了出来,道。
“好一出贼喊捉贼,方才你们弹劾丰城侯扰乱廷推,朝会失仪,如今轮到你们,一个个的便如此放肆吗?”
“丰城侯方才早已有言,所奏三事,如今一事尚未奏晚,尔等便急不可耐,就不是朝会失仪了吗?立身不正,何以位列科道风宪之臣?”
???
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