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身后传来的冰冷声音，顾民东缓了缓情绪，转过头，看见了撑伞走来的顾枫和薛桦。

原本就很肃穆的空气，在父子两人目光交汇的一刹那，不觉又凝重了几分。

是啊，确实没用，若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对不起”就能起到作用，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悔恨与无奈了。

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顾民东选择了沉默。

“跑来这里淋雨，你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赎罪？”见对方没有说话，片刻沉默后，顾枫再次冷冰冰开口道。

“有意义吗？就算你站死在这里，墓碑下的人就能活过来吗？不过平白给她添堵罢了！”情绪开始变得有些激动，顾枫低沉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哑。

“她那么爱你，哪怕你娶了别人，她还是心甘情愿的帮你把孩子生下来，心甘情愿的当一个被人指指点点的单亲妈妈！”

“为了你，她可以放弃她的所有，甚至不惜把她的一生搭进去！可你呢，在你们的爱情和功名利禄中，你终究还是选择了后者！”

“其实有时候，我也挺恨我自己，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拖累，依她的条件，完全可以找一个体面的工作，过上幸福的生活！”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了我的存在，你也不会找上她，更不会与她发生争执，那样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那场车祸了！”

男人的一番话，让顾民东的负罪感不觉又加深了几分。

虽说当初是李玉玲设计爬上了他的床，可如果他能为了爱情、为了她稍微妥协，在屡次碰壁后，暂且放下自己的创业梦想，找一份寻常的工作，跟她一起安安生生的过日子，那后面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可那时候年轻气盛的他，固执的认为他们的爱情永远会在，但每个人的青春却只有一次，所以他想放手拼一回。

初心本是好的，他希望能让自己喜欢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可现实哪有想象的那么容易。

当他真的白手起家，踏上创业之路时，各种不如意接踵而来，在屡屡挫败的打击下，他的心，慢慢变得浮躁。

那时候，赵丽曾提议让他先在相关领域工作几年，积累些经验再去创业，可他太过自大，根本听不进女人的劝说，只是觉得她对自己不够信任，也不够支持。

原本关系亲密的情侣，因为意见不合开始发生摩擦与争执，到最后，演变成了争吵和冷战，他们的感情，就这样，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可后来，直到他彻底失去她的时候，他才知道他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梦想随时都可以努力去实现，但有些人，一旦错过了，就是一辈子，尤其是生离死别，再回头，就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不，这一切都跟你没关系，你没有错，从头到尾，错的都是我，你妈妈那么好，应该长命百岁才是，而真正该死的人，是我！”

良久的静默，顾民东从不堪的过往中抽回了神儿，声音嘶哑接过了男人的话。

“你是该死，可即便你现在死了，我妈妈也不可能活过来，而且我想，她现在在没有你的另外一个世界里，应该生活的很好！你还是不要去打扰她的好！”

顾枫毫不客气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插进了顾民东本就支离破碎的心脏，是啊，若真有来生，她一定不会想要与自己相识了吧。

雨越下越大，没有一点点儿停歇的迹象，冰冷的雨滴顺着微凉的冷风吹进雨伞，这个时候，顾枫的身上早被尽数打湿。

在这样的滂沱大雨之中，顺着脸颊流下的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早已分不清楚，只剩下父子两人眼眶中的一片猩红，在无言诉说着他们的心痛。

身体本就没有康复，又在雨中站了许久，顾民东有些体力不支，发软的双脚不听使唤的向后倒退了半步，高大的身影一个踉跄，但终于还是勉强站住。

“死何其容易，你该好好活下去，用余生的懊悔为你当年犯下的过错赎罪！”

最后淡淡落下一句，顾枫把手里的伞交给一旁的薛桦，径自转身，走进了滂沱大雨之中。

“顾枫！”女人焦急的喊声还有人“噗通”倒地的声音，几乎同一时间，在空气中交织响起。

黑色的雨伞，从薛桦手中脱落，在冷雨微风中，慢慢落回了地面。

中心医院急救室外，顾枫浑身湿透，坐在长廊的椅子上等候，他身子前倾，双手十指交握抵在下巴上，面色平淡，可紧紧蹙起的秀眉却昭示着他心里的烦躁。

身子本就虚弱，加上情绪过于悲伤，方才在陵园，强撑了许久的顾民东，终于在顾枫转身后，两眼一黑，倒在了滂沱大雨之中。

顺着门缝带入的冷风吹过，身上蓦的感受到的凉意，让顾枫从思绪中缓过了神。

偏过头，他向着坐在一旁跟他一样成了落汤鸡的薛桦看了眼，“先回吧，洗个澡，把湿衣服换了！别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