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恰——”
看着马车从城东太医署门口滚滚前行,段临心中五味杂陈。
他和陆云归本是被庆国公抓来镶假牙的。
可是自从进了太医署,云归这孩子便忙得脚不沾地。与轮值的太医交代完庆国公镶牙的事后,便马不停蹄去了城南郊驱疫,再无消息。
方才又有人来报,说太医院院使在城南郊染上了大头瘟,病情凶险异常。
也不知老郝现在如何?
云归那孩子又是什么情形?
段临句偻着身子望了半天,直到庆国公拄着拐棍踏出太医署大门,才敛去眼中微波,扶着庆国公上了庆国府的马车。
见他一路忧心忡忡,庆国公廖仲清却是大手一挥,满不在乎道:
“嗨呀小段儿啊,这老陆家过阵子怕是有不少喜事要办呐!你一会儿到了我那,先别急着回去,帮我选些文玩字画当作贺礼,这都是老夫一早就答应老陆的!”
“可是,廖老......”
段临正欲推辞,庆国公又不乐意:“我知道你就是不放心城南那些事儿!连小郝儿都倒下了,你去能有甚么大用?”
这话说得难听,可也在理。
庆国公拍着段临肩膀,徐徐宽慰:“咱们都老了,不服老那自然是好的!有用得着的地方,咱们那就算是爬,也要爬着过来。可是有些事儿,你就算是跟他们拼了这条老命那也没用不是!还不如让这些后生去历练一番。”
“是。”段临躬身,“谢廖老教诲。”
“哈哈哈小段儿啊,你甭跟老夫来这套。”
庆国公爽朗一笑,声如洪钟,转头便话锋一转:
“你说这陆三儿到底是不是老陆的种啊?他肚子里头呃......咋就那么多弯弯绕绕啊?这桉子还没结呢,又打量着跟老王家结亲家,那个闺女是王家的谁?我怎么没听谁提过呢?”
段临听着庆国公玩笑,眉头也愈发舒展。
不过对于王家的宗族事务,他还是不了解的,便随意拣了知道的答话:
“旁的不清楚。只听说是山西绛州老家的,族中排行老六,父亲生前在山西布政司任从四品都转运盐使司同知。”
听到与陆家四郎结亲的王六姑娘,竟是这么个身世,庆国公将将打了个哈欠:“你说甚么?那陆家老六和姚家姑娘有夫妻相?我看也有,哈哈哈”
“......”段临摸不着头脑,只能含含湖湖接话。
可他也从庆国公这变幻莫测的耳力中,察觉出了一丝异常:这位国公爷打心眼儿里,是不赞成陆家四郎和王六姑娘这桩婚事的。
而与其抱有相同态度的,还有王家人。
王家六姑娘即将嫁入定国府,做陆四奶奶的事,早已不胫而走。
自打王六姑娘从刑部衙门回了吏部尚书王维全的府邸,王大夫人沉氏就铁青着一张脸。
而八姑娘王雪晴更未曾料想,自家六姐本是为自己打抱不平,一天一夜过去,竟是越过了自己要嫁进定国府。
她原还气不过被陆挽澜打伤,现在连历来让着自己的六姐也要与那夜叉做姑嫂,便将矛头对准了王六姑娘。
哭闹一番后,又跑去七姑娘王雪浓房中叫屈。
一个即将为大周去蛮夷之地和亲,一个无缘无故被退了亲事。两个姑娘一拍即合,哭声、咒骂声便不断从房中传出。
此时天色已晚,尚书府的后院终于安静下来。
王六姑娘静静坐在铜镜前。
房中只点了一盏灯,孤零零地照着铜镜中倔强的侧颜。眉峰高挑,颧骨凌厉,左脸上还映着澹澹的五指印。
她起身走到绣床边上,素手收着被八妹王雪晴撕烂的绸缎衣衫,还有散落一地的珠钗璎珞。
可是,她才不会可惜。
这些穿在外头的东西虽然华丽光鲜,可到底是给外人看的。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她却没有多么体面。
就好比这里衣,京城贵女和夫人们首选的是蚕丝,她只能穿泛黄的棉麻,袖口还卷着边儿。
还有那冠子,平日里自己的冠子都是铜银做胎底儿。可到了京城她才知道,宫里娘娘们头上戴的点翠冠、还有京城贵女头上的冠子,那都是金子做的胎底儿。
太后寿宴时,面对无数黄金头面儿,她竟是第一次挑花了眼,放下哪个都不舍得,硬是让梳妆的嬷嬷插了满头。
可却还是被别人家的丫头笑话。
锋利的簪尖割破她手指,她却感觉不到疼,只冷冷地扯出一丝得意笑容。
这些算得了什么?
她要做这京城最高贵的夫人,穿薄如蝉翼的蚕丝里衣,戴金胎掐丝的点翠凤冠。
过上人人都羡慕的日子。
正当王六姑娘幻想着,自己大婚之日身着凤冠霞帔时,要先迈哪知脚踏进定国府时,门房被人从外头“呼啦”一下推开。
冷风“嗖嗖”灌入。
紧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