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萧方霁虽听不懂二人谈话中的深意,可有一件事他再清楚不过。
段临不会再做自己的老师,取而代之的则是父皇的太傅,谢弼。
他纵有千百个不愿意,可是木已成舟,他也只能看着段临的马车绕开谢弼阻挡,留下两行车辙向前头驶去。
淡眉紧皱之时,方才那浑厚有力的嗓音再次冲进他耳畔:
“太子殿下,如今圣上和太后娘娘尚在行宫,殿下就急着回宫怕是不妥,不如现在就随老臣回去吧。”
谢弼话音才落,萧方霁眉目霍地舒朗,恭恭敬敬地对车内鹤发童颜的老丈行了大礼:
“太傅所言极是。不过本王一早就禀明了父皇和母后,寿宴结束后,便要回宫抄写孝经为皇祖母祈福,太傅若是有什么不放心的事需回行宫去办,就请回去吧。本王先行一步。”
说完,便回身登上了自己的马车。
“太子殿下仁孝,是社稷之福,老臣便与殿下一同回京吧。”谢弼满意地点点头,轻轻放下帷幔。
却见一直沉默不语的谢怀彬阴沉着一张脸,待太子车驾远去才冷哼一声:“黄口小儿,也敢在父亲面前这般无礼!”
他唇角的弧度格外冷硬,见谢弼只捋着白花花的胡须沉默不语,便又急切问道:
“父亲既知道太子现在养在皇后宫中,敏敏失了龙胎与太子生母和这六宫之主都脱不了干系,为何还要奏请圣上做这黄口小儿的老师?”
谢弼径自打开白玉茶盏的盖子,里边碧波随马车晃动微微荡漾,清苦的茶香伴着袅袅青烟悠悠散开,弥漫在整个车厢。
一抹慈爱的柔光,从他眼中倒映在茶汤之中。
“彬儿,你自己也说,敏敏失掉了龙胎。”
谢怀彬微微点头,乌黑的眸子亦是氤氲着晦色。
自己的妹妹谢敏敏曾钟情于燕王萧晏之,可萧晏之宁可放弃谢家的助力也不肯发誓,在夺得皇位之后立敏敏为后。好在父亲当机立断投靠了如今的圣上萧靖禹,才得意将谢家满门保全。
可是这么多年,自己这个当兄长的再明白不过,妹妹虽在后宫独得恩宠,却仍郁郁寡欢。
所以,但凡能让敏敏心里痛快一些,在很多事情上,只要不触犯自己的底线,他都会按照她的意思去办。
不过让人欣慰的是,敏敏承宠多年终于怀了龙胎。
眼看着妹妹的日子就要有了盼头,却没料到好景不长,不过月余就被后宫众人暗害至此!
想到这,谢怀彬瞳孔不禁一缩:“若是让孩儿查到是谁害了敏敏,必定让他整个家族为那孩子陪葬!”
“如今去查谋害皇嗣的凶手已是于事无补,不然,圣上也不会将太子生母付贵人推出来。”谢弼放下茶盏,神色顷刻间恢复淡然,“再者,就算平安诞下龙胎,也难以撼动太子的地位,王家人都懂得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明白?”
谢怀彬怕自己会错了意,眉毛一扬:“父亲是想?”
谢弼抬手示意他莫要言语,只是露出看似和蔼的微笑,轻声道:“与其费尽心思借他人之手将其除掉,不如将其为己所用。为父自有主张。”
“孩儿明白。”谢怀彬不再说话,只对外头驾车的小厮轻声说了句,“走吧,跟上太子的车驾。”
见谢太傅的马车绝尘而去,等在后面的其他官员和家眷,这才敢吩咐小厮驾车前行。
而队伍中户部尚书姚廷安的马车内,登时传来一个妇人的高亢嗓音。
“哎哟,姚夫人真是客气啦!”
礼部尚书王维全的夫人沈氏,说话间已从车厢探出半个身子,满头珠翠摇曳生姿,却遮不住她此时灿烂的笑容:
“是我们家大郎没这个福气,令嫒生得这么俊俏,定会觅得如意郎君!我那侄儿沈猛虽说太过斯文了些,要是姚夫人不嫌弃,我倒是乐意做这个媒人!”
“多谢王大夫人美意,小女的婚事自来都是由我家老爷做主,我一个妇道人家说不上话的。”
跟在后头回话的,是一个四十出头、身材纤弱的妇人。二人虽同为命妇装扮,可她却被这王大夫人沈氏衬托得更显温婉动人。
“好好好!”王大夫人沈氏随意应承着,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甩了甩手帕便丢下一句:“我到时候就在家里等着收我家大郎的画像啦。”便踩着矫揉造作的步子回到自家马车上头。
户部尚书姚廷安的夫人林氏,见这位贵客终于息了声,只微微叹了口气便一脸急切地,冲燕王车驾旁一个身着湛蓝色衣裙的璧人挥了挥帕子:
“月儿!我们要启程了!”
“就来!”姚水月见是母亲在唤自己,连忙回了一声。
可她生怕打扰陆挽澜休息,已在这徘徊多时,正不知要如何将手中的点心和果子送过去,却见陆家的六郎陆云策从队尾走过来。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捧着瓷碗的侍女,姚水月一眼便认出那是燕王妃的贴身侍婢:小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