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贵,你们要去哪里?”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让坐在马车前头赶车的阿贵不寒而栗,真是越怕什么来什么,这个苏公子真是无处不在。
苏青认出赶车的车夫,上前俯身施礼,“不知道驿丞大人,人在不在马车里?”
原本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老驿丞,大气都不敢出,屏着气息,像一根老木头显得老态龙钟。
阿贵觉得苏公子也挺可怜的,来了多回,连人都见不着,心中同情他,没有说话,把马车停下来。
苏青大步迈过去,“我有一份礼物要赠与驿丞大人。”
礼物?能有什么礼物?只不过是商贾常用的那一套,金啊银啊,这样的人他见多了。
老驿丞冷哼一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冤孽啊。”在后面拍着车厢,拍得砰砰响,大喊阿贵,“走啊,快走。”
阿贵心中好奇是一份什么礼物,不管后面的老人怎么大喊大叫,阿贵有些迟疑。
苏青捧着卷轴,拿给老驿丞看。
“这,画得什么呀。”老驿丞喊道,声音不耐烦又带着嫌弃,将卷轴推开一甩,“拿走,拿走,别污了我的眼。”
卷轴落在地上,苏青脸色一征。
老驿丞生气地放下车帘,在后面又开始催阿贵,“快走,别耽误我的正经事。”
阿贵心中更好奇,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礼物,让老驿丞如此嫌弃,听老驿丞一个劲地在后面催促,他没有办法只好朝苏青抱拳道,“苏公子,得罪了。”扬鞭催马启程。
没走两步,后面传来老人急促焦急的喊声,“停下,快停下。”。
又怎么了?阿贵顿时迟疑,停也不是,不停也不是。
“阿贵,你去把画捡起来。”老驿丞急急喊道。
刚才匆忙一瞥,没看清楚卷轴上面画的是什么,只粗略的看到是一个美人,这个美人和常见的美人仕图里的美人不一样,神韵姿态分明是一个孩子。
没等阿贵从车辕上跳下来,苏青弯腰把地上的卷轴捡起,手轻轻拍了拍上面的尘土,重新捧给老驿丞。
苏青张了张嘴,话未说出口,一只枯瘦如树枝的手从车帘后面,把卷轴抓了过去。
卷轴徐徐展开,落在老驿丞的膝头,他没有看错,画的果然是一个孩童,老驿丞忍不住端详,惊讶,等看清楚画面上的人,泪水从浑浊不再清明的双眼中流出来。
不得不说,苏公子的画工很好,见画如见人。
……
后面的车厢静悄悄的,阿贵以为老驿丞睡着了,试探性地跟人说话,“那位苏公子也蛮可怜的,没什么家世,父亲无官无职,在禺山书院教书授徒,苏公子又想挣一份家业……”
“你啊就是心太善,你不要可怜他。”老驿丞没等他说完,回了一句。
阿贵忍不住撇了撇嘴。
老驿丞冰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干我们这行,心太善不行,我们驿站早被人瓜分了,我也早被人生吞活剥了。”
老驿丞手里握着那副画,上好的画纸,精细的工笔,虽然经过刚才一场风波,依旧完好如初。
苏青望着远去的马车的背影,卷起阵阵黄尘,脑海里也在想着那副画。
多年过去,画面上的小女孩历历在目,每次跟着她娘亲到苏瓷来买碗碟,见了他,总会一口一个“哥哥”甜甜的叫,一双大大的眼睛笑得像月牙儿。
爱笑的孩子有糖吃,他会悄悄给小女孩手中塞颗饴糖,小女孩笑得更加甜美。
小女孩脸上绽放的笑容还在眼帘,可造化弄人,命运多舛,小女孩已经不在人世,听说那一年因为供奉豆娘娘,人没了。
想到这,苏青幽幽叹了口气,忍不住觉得可惜。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事到如此,他已经尽力了,这件事情能不能成,得看天意。
老驿丞守着驿站几十年,几乎与驿站融为一体,老驿丞在,驿站在,但老驿丞这个人桀骜不驯,油盐不进,不是那么好对付。
林成也在想着老驿丞这个人。
灯火通明的书房里,一面墙上挂着一张舆图,巨大的舆图,占了大半面墙,林成站在前面,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舆图。
他的视线落在怀远驿这个地方,“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是个好地方。”
怀远驿离兰湖码头不远也不近,并不靠海,但因为地势高,站在怀远驿的楼上,能一眼看见海面上过往的船只。若是用千里镜,能清晰地看见船只上挂着的旗帜番号。
他去了一趟怀远驿,才发现这些秘密,有没有贡船来,早在怀远驿的掌控之中。
“少爷。”南松沏了杯茶进来。
林成接过喝了一口。
“少爷,这么晚该睡了,明天还有公务。”南松劝道。
“不急着这一会。”林成继续在舆图前面站定。
南松一只手亲自掌了油灯过来,豆大的灯光顿时把眼前的墙面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