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里,烛火摇曳,殿外秋日冷风习习。
远处天空一片阴沉,黑压压乌云埋没天光,几乎没有一点风吹草动,低矮庭院中几颗老树格外安静,远处的的高高宫墙森严耸立,一重围着一重,层层叠叠,如同鳞甲。
一股冷风灌入大殿,带着秋日凉意,两边的宫女宦官连拖来帷幕,为提方的天子挡住冷风。
殿中,史从云坐在座,魏敏在一边掌灯,下方还坐着枢密使闾丘仲卿。
史皇帝脸色很不好,阴沉如水,明明白白写在脸,是人都看得出来。
周围宦官宫女乃至闾丘仲卿此时都不敢说话,即便天子平日很少会因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处罚人,但没有谁敢就此轻慢。
当今天子毕竟和很多人不同,他是马打下天下的天子,他的威名赫赫,刀下亡魂数以万计,杀的人任谁听了都会胆寒,人们说的不怒自威大概如此,以至于无论天子如何随和,宫中的人始终却都小心翼翼,杀千万人不眨眼的人,谁也难相信其善良有几分真,几分假。
高坐在,一只手拄着脑袋,一只手拿着奏疏的史皇帝,给人强烈的压迫感,他不说话,甚至令殿中空气都如凝滞一般,让人呼吸不畅。
官家脑子里装着天下,想必是在想天下的大事,不知道哪里的敌人又要倒霉了!
不过此时的史皇帝却是另一种状态,他不是想什么天下大事,也不是想着让哪里的人倒霉,而是被气得不想说话!说不出话来!
原本今年已经大规模出兵一次,靡费巨大,他无心再出兵,而且打了这么久的战,史从云也累了,打一辈子战,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偏偏这个节骨眼有人来搅扰他的兴致。
奏疏是紧急战报,从南方来了的,进枢密院之后闾丘仲卿一刻不敢耽搁,立即送到他面前。
奏报里的消息十分明确,而且写得简洁明了,一看就是军人的作风,十分直接明了。
八月初,南汉国士兵越过边境,袭扰秦朝南方县城桂阳县,抢掠当地百姓,当地乡兵出面阻止,结果被打死三人。
而且是接连十几天数次不停的袭扰,背后有大规模军事行动的可能,因为动作十分相似。
大战之前,一般会派出大量斥候袭击侦查边境,摸清楚对方边境部署以确定进攻方向。
还有些高明的将领还会借此迷惑敌人,让人误判进攻的方向。
潘美在书信中提到这点,并指出辽国人就喜欢用这样的手段,这次南汉国的动作有可能是为后续更大的军事行动做准备。
说不准南汉国是在为大规模出兵作准备,先派斥候从各路袭掠边境作试探和准备,为后续大军开辟前进道路。
史从云气也气在这点,他想过辽国会狗急跳墙出兵往南,他在梦里想过李煜有一天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他挥师,可他是真没想过,在他扫平四方,两败辽国之后,率先向他出兵的居然是南方小小的南汉!
他心里也十分不解,南汉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
不过潘美的处理令他十分满意,奏报到时,潘美已经自作主张,将潇湘军和南方的朗州等地的地方厢军一共两万三千余人,紧急调往衡州,开抵距离前线更近的地方。
奏疏潘美已经在向他请罪,私自调动如此数量的大军的罪责,他是冒着杀头的威胁的。
史从云初看时心里确实紧张了一下,两万多大军可不是小数目,而且完全没有走程序,如果这是调来造反,两万大军足以威胁皇帝的安全了。
不过紧张之后,他立即镇定下来,一来他打了这么多年的战,自然明白兵贵神速,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道理。
二来史从云毕竟是理智的,他读的历史太多了。
很快就想到,自己脑残了,要是潘美真要造反,给自己疏干什么。
如果南汉国真的发动大规模入侵,待到消息往返大梁,获得皇帝的同意才出兵,至少也在八天以。
随后开始调兵往衡州集结,至少又需要五天以,到时半个多月已经过去,而且这还是理想状态,如果一不小心路耽搁一二,那更不得了,说不定黄花菜都凉了。
何况这个关头,正是他收拾了节度使们,朝中风头正紧,官场不少人自危的时候,荆楚之地的潘美,尹崇珂还能不顾自己安危,做出正确的预判,并且顶着压力,不怕掉脑袋的去执行。
这立即激动了史从云的战意,如今谁都敢来挑选自己了,立即招手:“去把图经拿过来,朕看看。”
几个宦官手脚麻利,很快将清晰的地图挂在桌案前,并且掌灯照亮。
史从云绕过案桌,几步走到地图前,脸色严肃,很快就精准的找到了南方的桂阳。
此桂阳非彼贵阳,桂阳是秦朝与南汉毗邻的边境县城,过了边境往东就是南汉郴州,在地图就是一个尖锐的突出部,被南汉国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