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宦官唱罢了,百官朝拜,随后开始议政。
大朝会上惯例不说大事,都是一些琐碎的,又不关乎大局的事,比如开封府那边上奏城东百姓情愿要在城外为官家立庙,开春来各地的春耕情况如何等等。
这些事在大朝上都会说,不过今日显然有些不同寻常,几个开封府的官员说完之后,大家都不说话了,有意无意看向王朴和龚立那边。
大家似乎都知道今天非比寻常了。
面对这样的注视,年龄大的龚立有些局促不安,王溥却有种万众瞩目,颇为享受的感觉,他年纪轻轻登上宰辅之位,早习惯众人的瞩目。
便迎着众人目光,踏出一步,顿时所有的视线都汇聚过来,王溥张开双臂,深吸空气,享受着万众瞩目的感觉,随后双手一合,拱手道:“禀皇后,臣有事启奏。
前朝太后符氏久居后宫,不合礼制。
何况这样对官家的声誉有损,官家是五百年不得一见的明君圣主,神武明睿,决断天下大事,腹有良策,总揽乾坤,青史之中必定浓墨重彩。
我等身为人臣,自当为官家声名考虑,所以才联名上疏,希望皇后秉公处理此事,不要因亲废公,下教令将符氏逐出宫中。”
他说完之后,龚立带头出列,先拱手道:“臣附议!”
“臣也附议!”
“臣附议!”
一时间,有王溥、龚立带头,接连有几十个官员站出来。
场面十分隆重,可一抬头,王溥却发现这次年轻的皇后没有之前那么慌张,似乎十分镇定,高作在上方,毫无情绪波动的回了一句:“这是天子的决定,官家决定的事谁也不能改。
官家留太后在宫中,自有用意,因我不通晓政事,不明晓朝政,才令太后在宫中指教,诸位是觉得官家的安排不妥当吗。”
王溥微微皱眉,觉得今天皇后似乎比之前更加强硬,也不像之前那么慌乱失措。
于是眼神示意龚立。
龚立立即朗身道,“臣不敢,只是君为臣纲,为君谋是为臣首要,只要是为官家好,我们这些臣子义不容辞,无论皇后说我们大逆不道也好,说我们忤逆君意也好,不过凭一腔热血,满腹正气行事,也不惧什么。
想必青史后人,乃至官家都会理解我们的,若皇后不同意,老臣今天为了正义,便以颈血染地也不退让。”
龚立高声道,一时间迎来一阵附和。
龚立红光满面,身边有众多同僚的拥护,他便不知不觉也不惧怕上方的人居然是皇后了。
符皇后气得好看的脸庞有些涨红,胸口起伏,不知该如何化解。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哗啦啦的脚步声,在哄乱殿上也格外清楚。
众人回头,就见黑色洪流鱼贯而入,众多身着甲胄的禁军士兵分开人群,不少官员正要呵斥,却发现甲具森严的禁军中裹挟一人,正是天子史从云。
大殿中满堂寂静,方才还群情激愤的人一下安静下来,惶恐看向天子,龚立身边的官员也纷纷挤着退开,一下身边便空出一圈。
龚立眼睛瞪大,浑身颤抖,不可思议的道:“官.....官家!”像是大白天见了鬼。
史从云面无表情看着他,解下腰间配剑,咣当一声丢在他脚前,“你不要以颈血染地吗,来吧。”
这样的开头,直接把龚立吓得双腿一软,差点跪倒。
史从云满肚子火气,也看得清楚,这些附和声中,大多数都是前朝,乃至前前朝的老臣。
秦朝的改朝换代的的时候是和平演变的,为稳定局面是被迫全盘接收前朝班底,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如今是一朝天子数朝臣,其中难免鱼龙混杂,很多在新朝并没有功的人也为稳定局面不得不被保留。
而那些曾经的老臣,对随新帝而崛起的亲贵是十分不满的。
这就好像武帝朝时武帝大量提拔卫青、霍去病为首的新人去对抗老的官僚势力。
为什么司马迁在史记中对卫青等颇有微词,又要过度拔高李广等人,因为他们的是一个利益集团的,代表汉朝旧势力,李广祖上是秦朝大将,是军功世家的代表,司马迁的祖上也是史官世家,都是世代为官的官僚家族。
无论是汉朝还是后来的唐朝,乃至后来的宋、明、清等,长命王朝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必须在立国后,有皇帝出来顶住压力,打压旧势力,启用新势力,形成接力,实现平衡。
汉朝是武帝,唐朝是高宗李治,到了如今他的秦朝,史从云心里早有预感,这天迟早会到来。
而且他的秦更加特殊,虽然立国不过几年,但真要算就该从后周朝开始算起,因为他是往前接周朝的班底,和平过度。
汉之于秦,唐之于隋,那都是武装夺取政权的。
打压旧势力,启用新势力,几乎不可避免。
这次冲突表面冲着皇后和符太后,其实是冲着皇帝去的,现在看来就是旧的官僚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