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和一早起来总觉着浑身不得劲儿,在官邸中转了几圈才把心头那种强烈的不安压下去。
次子杨惇急忙过来服侍,同时带来了大哥杨慎的消息。
杨慎这一次算是奉命出差,不过朝廷里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是南下去给杨一清带兵的。
“兄长如今在军中任职,大将军军法严格,故此不敢有书信往来,昨夜才托人少来口信,说一切都很好,父亲看放心。”杨惇道。
杨廷和笑道:“傻小子一个,你兄长如今也算是正经人做正经事去了二,我怎么会惦念他呢。”
杨惇不解:“那为何父亲愁眉不展?”
还能是什么,杨廷和在担心将来的局势会失控啊。
西军入京,本就已经让皇帝和地主集团站在了对立面,这一次清洗内廷,以刘家庄为楔子,谁也不知道西军下一步要把钢刀砍向谁你,如果真的把整个地主集团逼着站在皇帝的对立面,他们是要另立皇帝的。
杨廷和最不愿看到的有两个,第一就是大明分裂成好几个小国。
那是绝对不允许的,祖宗传下来的江山决不允许再出春秋战国。
其次,杨廷和担忧西军刚则易折。
老皇帝既然与他摊牌了,把自己的后路都安排好了,杨廷和无法不奉从。
不然怎么办呢?
让西军和登基的某王打的头破血流,把千百年来从未有过的连漠北都修筑城池有人常住的大好局势扔一边儿去?
杨廷和病了一场,思想通顺了。
老皇帝既然都已经不在意了,他还在意这些干什么呢?
最重要的是,诸王不成器最让他无奈。
“陛下一旦驾崩,西军掌控了京师,到时候小皇帝年幼,梁太后听政,这本就是一个极大的隐患。梁氏手中有兵权,倘若他们要逆天改命,宫廷将是一场巨大的动乱。到时候,恐怕摄政王与辅政大臣集团的任命才是最麻烦的。”杨廷和心中担忧。
这个问题顺利解决了,下一步又是朝廷与诸王的尖锐的对立。
杨廷和问次子道:“我儿,你可见西军锋锐吗?”
杨惇点头道:“精锐骁勇,当得上开国以来天下第一之名。”
“是啊,为父最担忧的,就是西军裹足不前,只满足于马背上打天下,”杨廷和叹息,“须知,文官集团的根本在东南,要在东南决战,须以水军为主。杨一清颇为刚愎,他如今一知道了有些事情,难保不会起别的心思。”
杨惇不懂,但他不以为然:“父亲,王阳明可是在山海关统兵!”
那又如何?
“父亲,山海关外便是大海,杨一清能在东南练兵,王阳明未必不能在山海关练兵,水师分南北,”杨惇迟疑了一下,他别有担忧,说道,“儿子最怕还是大将军统领天下兵马”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陛下既下了决心,我们当为陛下排忧解难。”杨廷和一想,吩咐道,“王守仁如今还在五城兵马司衙门坐镇?”
是。
“安排车驾,我当去拜访。”杨廷和急匆匆便去收拾衣冠。
杨惇皱皱眉头,父亲既奉旨为平章事自当有威仪。
怎可亲自去拜访王守仁?
难道是为了王华?
杨廷和出门,一路直奔五城兵马司衙门,谁知刚到达,新换上去的几个将校一起出来迎迓,请进门才说:“老大人恕罪,王大人去了五军都督府。”
杨廷和稍稍一喜,当即直奔五军都督府。
如今的五军都督府几乎空了,贵勋们闹事被天子禁足在家,五城兵马司就剩下三五十个人,都是毫无根基从军中提拔上来的。
王守仁在中军都督府白虎节堂里就座,却不在主位,于右侧搭着一副桌椅,正随笔点人员。
杨廷和进门,只见一个长相英武的青年,穿着正六品的绘彪补子常服叉手站在大厅。
王守仁徐徐说道:“俞百户,近些日子来,你既在西军学法,又于京营练兵,如今我为你谋一个好去处,你且去不去?”
百户道:“标下只愿多几日好生练兵。”
“也是练兵,”王守仁拱手说道,“大将军均旨,叫好生培养你等。你既是武举出身,又世袭百户,如今在京师浪荡成什么样子?我看你大约已经学的差不多了,又与你所需易经相契合,故此命你即刻赶赴山海关,为我军练兵教官,你不当推辞。”
那百户惊道:“大人,京营”
“京营由西军教导大队接手,你要做的越发艰巨,我不要你练步兵,不要你练骑兵,这些有的是人才。我却要你练水军,你意下如何?”
杨廷和大步而入,听到这话笑道:“莫非水师果真分南北吗?”
王守仁吃了一惊,忙起身迎接,道:“老大人恕罪,当除外迎迓。”
“不妨,”杨廷和摆手,在右首第二位就座,直问道,“阳明公奉命组建北方水师,此事陛下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