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老大人相对而坐,没有他们瞧不上的人了反倒气氛尴尬起来。
孔从周不是山东孔家的后人,他是山西人,也不算贫寒平民出身,家中有良田千亩,从祖上三代便一直在朝廷做官,他曾祖父还曾是蒙元的参议中书省事,家风向来“少说话少做事少交友”,那杨墨函也不是善人,他是江西学子,他祖父当年是宣德皇帝命教授宦官的教授,素来以养气功夫闻名翰林院,也是个轻易不肯说内心里话的主儿,两人这一相对而坐便千言万语都不值应该让对方先从哪里说起了。
正没没柰何之时,两个侍讲学士又风一样倒卷了回来,进门慌慌张张低叫道:“不好,那人来了。”
两个老大人怒声齐声喝道:“成何体统?”
“要什么体统?那魔头来了!”那二人吓得脸发白腿打颤一起叫道。
魔头?
秦国公?
正在此时,远远风雪中有厂卫扈从暴喝道:“大将军巡幸,开中门中堂。”
一时满翰林院众人,三魂下吓掉的一半,七魄惊掉的有一半,一起浑浑噩噩,有庶吉士关门不敢出,博士们紧握着毛笔恨不能钻进笔管,还有抱着火炉,正埋怨满城青楼关了门的清贵们,有的抓纸砚要逃走,有的寻包裹要告老回家,无一人不怕,无一人不惧,那两个侍读学士也艰难从椅圈里提不起腰板,就连静悄悄刚打扫完积雪坐在漏风的厢房里算着贵人老爷们何日发过年补贴的帮闲们也唬的一起找角落,恨不能找出一窝耗子将自己替换出去。
好半晌那两位老大人才从屋内出来,一个捏着袖子,一个抓着衣角,只听乱哄哄一团糟,只见人影憧憧到处跑,由不住怒发冲冠,孔老大人叱道:“士子体面,你等成何体统?”
杨老大人怒问道:“何人当值?”
抢出门来的几个翰林都侧目而视。
原以为你要吼一声“关门,取老夫顶门棍”,原来只是这?
还何人当值,何人当值你也是侍读学士。
你得带队出门去迎接!
当然了,不去迎接也可,但你得集合翰林院众人去翰林院后堂皇帝临幸时候专用的地方拜见。
要知道,门外的厂卫叫的是“大将军巡幸”而不是“来访”翰林!
院子里闹哄哄半天才安静,一时间落针可闻,有战战兢兢的几个侍书待诏,并一个孔目,几个脚下踉踉跄跄,脑海浑浑噩噩,满面乜呆呆,一起推推搡搡着奔赴门口,手臂战战兢兢双股颤颤巍巍,愣是打不开那一道门。
到底是闻讯而来的李梦阳胆大,几个箭步窜到门口,肩膀左右一别,喝道:“秦国公奉旨巡幸此处,还不快去后堂准备迎接?”
康海走到四个学士面前拱手道:“诸位学士,今日翰林院诸人都在,好免去四处传唤,王阁老既然不在,自当四位学士引众人拜见,我等何不早去后堂等候?”
哦?
哦!
“对对对,先去后堂等着。”孔从周挥手,“那,那就都走。”
杨墨函慌忙拉了他一把,别人能去后面等着,你我敢在后面等着?
“尔等在两列排开,纵然是代天巡幸,也该小心应对,礼法不可乱,乱则生变,站好了!”杨墨函吞一口口水,挥舞着袖子仿佛两把疯魔棍,呵斥着众人在廊下两列排开,眼睛小心地瞧着门口。
然而,那大门刚打开,一股风雪卷了进来,却不见一个人影。
大门外又有厂卫扈从厉声呵斥道:“莫非在里头谋逆,这般迟缓迁延?”
院子里不知谁哈的一声怒笑出声。
却原来,翰林院可不是一般的小衙门,前前后后足足够四进院子。第一进院子,那是地位不高的未入流的吏胥,一部分军卒,以及晚上值宿的人上值休息的地方。到了第二进院子才算是翰林院真正办公的地方,有读讲厅编检厅分列东西,院子廊围圣人祠与文庙,再进便是待诏厅典簿厅分列东西。
这算是这些翰林院忠臣真正上值坐班之处。
到了三进院子里才显得最清静,最中的正堂那是天子巡幸之时读书、见人甚至听讲读之处,其与房屋全部是藏书库,翰林院藏书基本上全数集中在这里。
如今,他们在二进院子里,而且几乎在二进院子的最后面,那是翰林院侍读学士、侍讲学士甚至翰林院学士上值的地方,别说距离大门口了,就算到二进院子的过堂小门也有数百步的距离呢,打开二进院子过堂的小门,怎么算打开了国子监大门?
李梦阳听到那风声中传来的笑声,虽然知道那是同僚们在表达愤怒,但也直觉面上发热,臊地险些将面皮砸在脚面上。
好的一点是前院的吏胥帮闲们一见不是个事,几个人忍着惧怕战战兢兢已打开了虚掩的翰林院的大门。
白茫茫的雪地里,黑衣圆帽的东西两厂番子,蓝的近乎发黑的锦衣卫校尉,鲜红的十八个御赐大